相思如扣 第11頁

「林嫂!」小丫頭在門外低喚。

「哎喲!時間來不及了,快快快,我叫草營幫你端過去,你先到東廂房等著。」

「這……萬一讓少幫主知道會不會不高興?」她可不要讓楚毅以為她是個懶惰蟲。

「不會的,少幫主對特別——呢,我是說,只要別讓少幫主知道不就得了。」林嫂欲言又止地一個勁兒催她。

甄貞看她一眼,了解她受雇于人,自有她難言的苦衷,是以也不再追問。橫豎船到橋頭自然直,假使楚毅當真不要她,她走就是,天下之大,豈無容身之處。

***

房內依然昏暗,隱隱透著令人不安的氣息。

殘燈如豆,搖搖曳曳,里頭的人影亦忽明忽滅,如夢似幻。

甄貞站在門外趔趄了下,才忐忑地推開木門。他立在窗台邊,肩上披著豹皮長袍,身影蕭索如一夜未眠。

將木盆擱在回石桌上,戰戰兢兢地擰好拭臉的毛巾,走到他身旁︰「請你——」

楚毅帶著灼人如獸的黑瞳忽地轉向她!

甄貞一口氣提上來,久久不敢呼出。在這樣黯淡的天色中,窗外乍現即合的晨俄,照映他如盤根雜纏的臉龐,令人霎時有鬼魅親臨的錯覺。

甄貞拎著毛巾的手輕輕抖了下。如此細微的駭然,仍躲不過他凌厲足以察辨秋毫的眼。

「怕?」楚毅冷峻的面孔嗤然一笑,不知是自嘲還是嘲人。他的目光仍停留在她水靈的小臉上,雖然林嫂只是為她薄施脂粉,卻已足夠讓她的美更加無暇而月兌俗。

她沒令他失望,五年不見,她出落得益發的亭亭玉立,艷光照人。

倏地,抓住甄貞的柔夷,覆在自己凹凸不平的臉上,泄憤也似的磨蹭著。

甄貞心緒一緊,無措地望著他野烈嗜血的眼。

「現在你還想做我的妻子嗎?」不等甄貞回答,他接續又道,「嫁給一個比鬼好不到哪里去的男人,每天每夜做著同樣的噩夢,這是你要的?你有這麼堅貞?你會信守十二歲時的一句戲言?」

「我從來不認為它是一句戲言。」甄貞奮力想奪回自己的手,奈何他孔武有力,絲毫不肯放松,「不是男人才會一諾千金,是我親口答應你的,無論你變成什麼模樣,我都會心甘情願做你的新娘。」

‘撒謊!」楚毅恨憾地甩開她,「你明明怕得要死,何必還要說違心之論?」

「我承認,我是怕。但這又如何?一個人的內心純良與否,不是應該比他的外表更重要嗎?我相信慢慢地我就能夠接納你的長相,並且逐漸的……愛上你。」她記憶中的他,是個至情至性,豪氣干雲的大丈夫,一個男人最吸引人的不就是這些?至于外貌……也許就……不那麼重要了。

老天!她竟然心虛地不敢自問。

「愛?」楚毅先是揚一下眉,繼而斜睨著她,像听見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話一般,縱聲長笑,「哈哈!炳哈!炳哈哈…」

他一手扳過她的臉,鼻尖幾乎觸及她臉︰「看清楚,把這張瞼深深嵌進你心底,然後模著良心告訴我,這是你愛的人?」

「我……」甄貞覺得呼吸困難,腦中一片空白。眼前的他是一張加劇放大,比先前恐怖十倍的容顏。

楚毅從她泛白轉紫的臉上,了然她所有的偽裝。再至高無上的情操,都逃不過現實的考驗。她想騙誰?

憎恨地放開她,連同桌上的木盆一並丟出房外。「滾出去!」

甄貞立在原地,怔忡地照向他,良久方問︰「如果是我呢?今天如果毀了容貌的人是我,你當如何?」問完她頭也不回地跨出門檻,拾起木盆忿然離去。

天很亮了,朝霞自雲端射出萬丈光芒,將兀自清懶昏睡的大地—一喚醒。

他因著過分的狂妄絕情,傷了一個好女孩的心。不是沒有不舍,只是他必須如此。

***

是夜,他又吩咐要甄貞侍候沐浴。

「我?」這個脾氣怪異的男人,又想使什麼壞心眼來整弄她?

身為婢女,服侍主人衣著飲食是合情合理,怎地連沐浴都要她效勞?未免欺人大甚!

甄貞切齒問道︰「尋常里,他也是這麼作威作福的嗎?」

「不許胡說八道,咱少幫主連和師姐妹們都難得說上幾句話,更甭提玩忽了。」林嫂護衛楚毅比護衛自己的兒子還要賣力。

「那他干嘛還要我去?」除非他的「沐浴」僅止于抹抹臉,洗洗腳丫子,不然便是包藏禍心。他既不肯信守諾言接納她,又命令她去做這等青樓女子才做的事,實在有夠壞!

「少幫主要你去你就去,反正他一定有他的道理。」對林嫂而言,楚毅的話即是聖旨,任何人都不準違逆。

甄貞不惜不願地接過給楚毅換洗的潔淨衣裳,悻悻步向倚山而建的後院林國。

她第一次來到這兒,發現這座山莊之寬廣遠超過她所想象。里邊的一水一石,一講一軒,都因地勢高低制宜,光是亭子便有十多個,種蕉種柳種梅種菊……繁花似錦,教人目不暇給。

斜陽依依向晚,似血殘陽籠罩著整座的林園,如熾焰烈焚般,有種驚心動魄的攝人氣勢。

甄貞不敢流連于如斯的美景之中,加緊腳步往後院走。園子兩側,一為溫泉,一為冷泉,他會在哪一邊?

稍作沉吟,她即朝右走,那是冷泉的所在。

丙不期然,楚毅袍袖翩然如天神般壯碩地立于池畔岩石上。暮色漸漸襲來,夕陽余暈為他勾勒出一輝煌鮮明的輪廓。如果不去細看他的臉,單就這玉樹臨風,卓爾不群的背影,任誰都不免為他痴迷得神魂顛倒。

甄貞來到他身旁,徐緩為他月兌去上衣,解開腰帶。而他,他就站在那兒,冷眼低望她嬌弱微悸的身子。四野聞靜只聞低低的蟲鳴,和他倆彼此喘促的呼吸。

他究竟意欲為何?甄貞幾次想開口問,話到喉間,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已經剩下最後一件衣裳了,甄貞顯得有些躊躇。他們這樣算什麼?既不是夫妻又非情侶,她現在的身份是婢女,有婢女這樣侍候主子的嗎?

「解開來。」楚毅不讓她繼續發愣,沉聲催促。

天色更暗了,微弱的天光只夠望清對方的五官和——

天哪,好長的疤痕!

甄貞萬萬沒想到,他臉上時結盤錯的疤痕會沿著頸項一路攀附至整條右邊的臂膀。

此時此刻,她總算明白他的意圖。他要趕她走,無所不用其極的。

「以為這樣我就怕了?」是的,她確實心生畏懼,但好強剛烈的性子,讓她說什麼也不願在他面前示弱,「在我眼里,你永遠是五年前的毅哥哥。」深吸一口氣,柔情緬給地偎進他懷里,雙手環住他的腰緊緊抱住。

這一刻,她委實不了解自己是真的為了愛,還是只為了賭一口氣?

抱著他的感覺好好,嗅聞他身上那男人專屬的獨特氣息,尤其令她心蕩神搖。但,一想到他的臉,他身上橫生的疤,她就忍不住一陣悸動。

「不是自欺欺人的話?」楚毅長臂一攬,將她帶人冷泉池子里。

織臨冰涼的池水,甄貞頓感一陣透心寒,身子骨止不住顫抖地倚著他更緊些,原想他多少有點憐香惜玉的柔腸,不料,他竟一掌將她按人水中,任由冷郁的寒流淹沒她的頭臉。

「不,不要這樣!」甄貞四肢狂亂的掙扎,驚詫陡張的美目,盛滿恐懼和訝然。

「現在夠清醒了嗎?」楚毅一松手,她馬上竄出水面,大口大口喘著氣,兩眼仍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你想害死我?」她本能的朝後跌退,跟他保持適度距離以策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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