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奴兒 第26頁

听罷,古準南取來竹簡寫了令書,用他的狼牙令封了火漆,交給管事。「派人把這個送到豫州千轂康,他們自然會去辦。」

「這可好了,老爺在京城可以安心啦!」管事高興地對古珍說︰「夫人,那隸臣這就去安排人馬,分頭給京城老爺和豫州車行送信。」

迸家大姐點點頭,卻突听門外傳來驚叫聲。

「夫人,桑林坡出事了!」

屋里三個神情輕松的人,在看到那個馬房小廝,面色煞白地跑進來時,全變了臉色。

「新設了捕獸坑,早已禁止人馬入林,為何會出事!」古大姐驚駭地問。

迸準南更是大驚,抓住小廝。「到底是什麼事?」

「姑……姑娘騎馬……摔進坑里,估計活不了了……」

小廝話音未落,古準南已奔出了大堂。

一路上他根本不需要問,因為好多人都在往北坡的桑林跑。

還在山坡下,古準南就听到了吵嚷聲。

懷著難以名狀的焦慮心情,他一口氣跑上了山坡;當在一個捕獸坑邊看到玉蟬時,他的雙腿因震驚而虛弱。

她躺在染血的雪地上,雙手緊抱已經沒氣的黃驃馬,臉埋在馬鬃里寂然不動。

路延和抱著她的腰,想將她從馬身上抱走,卻因她緊抱著馬脖子而辦不到。

「玉蟬!」古準南喊她,可她恍若未聞,仍一動也不動。

看到他,路延和紅著眼楮大喊︰「少主,她的右腿被捕獸器夾傷,還有竹針,快救她啦,不然她會和馬一起死掉!」

死掉?古準南心寒膽顫地注意到,路延和正托著她的腰,而兩根鋒利的竹針穿透了她的腰側、她的大腿……他知道路延和沒有說錯,冰冷的雪減緩了她出血的速度,卻迅速冰凍著她受傷的生命。

「玉蟬,看著我!」他跪在她身邊大聲呼喚她,握著她的雙臂想要拉起她,可她的手臂,就像那天在絕壁上緊緊抱著他的腰一樣,緊緊纏在馬脖子上。

迸準南因此不敢硬地拉開她,怕她的手臂也有傷。

「玉蟬,放開菜花兒,它需要回馬房,這里太冷了,」他溫柔地撫摩她冰冷的頭發和僵硬的頸項,耐心地勸她。

他的踫觸,終于令她听到了他的聲音。

玉蟬的頭慢慢地抬了起來,盈滿淚水的眼楮看著他,然後忽然放開馬脖子,抱住他大哭起來。「古大哥,我不知道這里有坑,我和馬兒掉下去,馬兒救了我……你救它!救它!」

她的哭聲和身上令人猝不忍睹的傷,讓他心痛如絞,他小心翼翼地抱著她,沒察覺雙眼已溢滿了淚水,「會的!我會救它!」他安慰她,可心里知道,可憐的馬兒已經沒救了。

幸好他不需要做太多無法實現的保證,因為她暈過去了。

在路延和其他人的幫助下,他把玉蟬放在管事帶人準備好的木板上,男人們將她和死去的馬兒抬下了山。

此後的日子,對古準南來說已經失去了白晝與黑夜的意義,他每天都守在玉蟬的身邊,目睹她哭喊著承受接骨和拔除竹針的痛苦。

看她飽受高熱的折磨,他仿佛也正在地獄中受著煎熬。

第8章(2)

傍晚,一場暴風雪毫無預警地襲來,他坐在床榻邊,凝視著沉睡不醒的玉蟬。

她終于不再哭喊、不再發囈語了。

風雪淒厲地嘶吼著刮過屋頂,讓煙囪發出嗚嗚的怒吼,把天地攪得驚惶不安,也驚擾著床上昏睡不醒的姑娘。

她的眉宇充滿痛苦,臉蛋因高熱而赤紅,連嘴唇都像燃燒的火焰。

迸準南多麼希望她醒來,用她美麗的眼楮看著他,希望听到她的聲音,听她吵鬧或說笑……門口傳來腳步聲,他並不曾轉身。

「外面風好大。」大姐走進來,看著床上沉睡的玉蟬。「她好像安靜了。」

「是安靜多了。」

「等高熱退後,她會康復的。」

「我知道。」他嘆了口氣。「這次幸好有馬兒墊底,不然她難逃一死。」

這幾天目睹他為玉蟬焦慮辛勞,大姐早已明白了他的心,于是感慨地說︰「這也許就是你與她的緣分。‘菜花兒’是三年前你送給我的小馬駒,馬房里有那麼多馬,玉蟬偏偏選了它,它為你保住了玉蟬姑娘,也算死得其所……」

「是的,菜花兒是功臣。」古準南沒有否認大姐所做的暗示,他感激死去的馬兒,它確實為他保護了玉蟬;如果不是它先墜入坑內,玉蟬單薄的身軀,怎能抵擋遍及坑內的利器?

大姐看看床上床下兩個消瘦不少的人,擔憂地說︰「準南,你已經在這里守了三天三夜,趁她安靜,你先回房好好睡睡吧。」

「不用了,你讓人送來被褥,我累了會睡的。」

「可她一醒來就喊你,你怎能睡得好?累垮了怎麼辦?」

「不會的,在這里看著她,我心里踏實。」古準南堅持,並轉過身來問︰「大姐,你有沒有找到那個指路給玉蟬,讓她上桑林試馬的人?」

大姐搖搖頭。

迸準南看了她一會兒,轉回身淡淡地說︰「那人最好留點神,一旦被我抓到,我非扒了他的皮!」

大姐面色微變。「你在懷疑九兒嗎?她沒有這樣的膽子,也沒必要這麼做!」

「我沒有懷疑誰,但我要大姐在莊里傳話出去,就說我古準南記得這筆帳,無論是誰,若敢傷害玉蟬,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我會傳下話去,可你千萬不要對九兒亂起疑心。她像你一樣,在關家自小受寵愛,也是心性甚高的人,不會做這種卑鄙的事。」大姐看著他冷酷的俊容,心里陡增一層憂慮,處在夾縫中的她,想要面面俱到,真得不容易啊!

「那你就祈禱她與這件事情真的沒關系吧,否則誰也救不了她!」古準南的聲音依然冷漠,心里則憂慮重重。

路延和在出事那天就告訴了他,玉蟬最先是按小廝的指示,在院牆下繞著院子騎馬;後來在靠近桑林的地方,一個蹲在山坡樹叢後的男人對她說桑林里也可以騎馬。

于是玉蟬去了,結果落入陷阱。

得知此事後,他第一個懷疑的人就是九兒,因為在龍泉莊,只有她有謀害玉蟬的動機。

可經過查證,事發前後,九兒並沒有離開過主院,而她本人更是矢口否認與此事有關聯,加上大姐也一再擔保,所以他無法判斷真偽。

但他發誓要抓到那個人,否則玉蟬如今重傷在身,毫無自衛能力,萬一那人就在附近,那玉蟬豈不處于危險中?

因此,在那人落網前,他不敢離開玉蟬一步,更不放心將她交給別人照顧。

又一個夜晚到來,玉蟬在朦朧地燈火中蘇醒,當她張開眼楮看到古準南坐在床邊,手支著矮幾打瞌睡時,她的心里充滿了溫暖和感激。

最初看著他時,她還以為那又是自己在作夢;可當看清楚他憔悴得容顏、濃密的胡須和消瘦的面頰時,她才知道這不是夢。

她真的醒來了,看到了他,他是真真實實地,陪伴在她的身邊。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卻記得每次當她深陷惡夢時,都能看到他揮舞大手,幫她趕走夢中的惡魔;當苦澀的藥水難以下咽時,她都能听到他低沉溫柔的哄勸聲;當撕心裂肺的疼痛令她無助地哭喊時,她都能感覺到他有力的臂膀,給予她安慰和鼓勵……這麼多天,他都事無巨細地在關心她、照顧她。

「古大哥……」她流著淚,感激地輕聲喊他。

而古準南立刻張開了眼楮,朦朧地眼神在看到她的淚水時,霍然變得清明。

「玉蟬?」他以為她還像前幾次那樣因疼痛而盲目地喊他,因此他傾身過來,輕輕地擦拭著她的淚,問道︰「傷口又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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