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言在先 第24頁

「從進這門兒那天起,奴婢就沒見這院里的人有正眼看咱們的。」秋兒不高興地瞪了眼正在走廊內偷偷打量著歆怡的僕人,那人立刻轉身跑開。

正想跟主子慶賀一下這小小勝利時,一個僕婦走來,既不對歆怡行禮,也不打招呼,只是看著地上說︰「秋兒姑娘,葉夫人喚你去。」

葉夫人找?想起春伢娘的話,歆怡不想讓她去,但秋兒想自己去總比格格去安全得多,便說︰「我去去就來,格格自行回屋吧。」

歆怡只好接過她手中的藥罐叮囑道︰「快去快回,不然我會去找你。」

那個僕婦冷笑一聲。「大少夫人放心吧,秋兒姑娘不會有事的。」

可是歆怡自己倒有事。當她轉向「鳳翥苑」時,忽然兩個面生的丫鬟出現在她的面前,一見面就福身行禮道︰「老爺請大少夫人隨奴婢們走。」

「去哪兒?」她納悶地問,可兩個丫鬟沒言語,只是等著她。

于是她不想再問,心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就跟去看看吧。

但看到她們正帶著自己往宗祠走去時,她心頭有點不安,直覺秋兒是被預先支開,就是為了讓她落單。既然這樣,她得抖擻精神,好好應對了。

沒想到,一進門就迎上多日不見的葉舒遠冷然的目光,再看到他身後那群人,要她不驚訝都難。

鮑公葉老爺與兩位夫人端坐大堂上,用那種令人打寒顫的目光看著她。

「喲,大少夫人總算是回來了。」葉夫人搶先開口道,得意的目光還瞟了葉老爺一眼,似乎想證明什麼似地說︰「老爺,這事您可得管管,否則這家里的規矩就全都亂了套了。」

葉老爺沒接過夫人的話,在看到歆怡手中黑乎乎、髒兮兮的瓦罐時,面色更陰沉。

「舒遠,快要她把手里的破瓦罐扔了。」他低沉的命令道。

「不能扔!」歆怡將瓦罐藏到身後,面對公公威嚴的目光挺直身子。「這不是破瓦罐,是藥罐。」

她的公然反抗,讓一向說一不二的葉老爺怒瞪雙眼,再轉頭看向長子。「她總是這樣與人說話嗎?」

「是的。」葉舒遠冷靜地回答。

「哼!」葉老爺從鼻腔內發出一聲冷哼,訓斥長子。「斯文掃地,讓葉府丟人現眼!」

葉舒遠望著怒氣不小的父親,什麼話也沒說,面色依舊平靜。但他不開口,並不代表沒人想借題發揮。

葉夫人指尖輕壓眉頭,故作煩惱地說︰「老爺,眼下這流言蜚語都快把葉府淹沒了,您光罵他有什麼用?」

葉舒遠的眉峰猛然跳了一下,他的表情依然淡漠,陰郁的目光瞟了眼歆怡,卻緊閉雙唇,無意開口。

但歆怡卻沒有那樣的忍耐力,她將手中的藥罐往地上一放,大聲地說︰「什麼流言蜚語?與葉舒遠有什麼關系?」

葉舒遠低聲喝止她。「住嘴,你還嫌不夠丟人嗎?」

歆怡氣沖沖地反駁他︰「我不偷人、不搶財、不欺老、不害小,有什麼好丟人的?」

「看吧,老爺,這就是你信任的兒子!痴人畏婦,賢女敬夫,就這對夫婦能成什麼氣候?」葉夫人煽風點火,葉老爺心頭怒氣更盛。

「安靜!」他瞪著夫人,再掃了眼不馴的兒媳,威嚴地說︰「我葉氏承蒙浩大皇恩,得迎格格入門,可謂蓬蓽生輝。然而,葉府是詩禮之家,書香門第,格格雖貴為皇孫,今既為我門下長媳,理當謹記三從四德,嚴守禮法家規,約束言行,安分守己,怎可日日外出,游冶不歸,惹得鄰里閑話,婆媳不和呢?」

看到葉老爺神情激動,歆怡不敢多言,恭敬地回答︰「兒媳謹記爹的教誨,只是兒媳從未‘游冶不歸’。」

見她態度恭順,葉老爺稍感滿意,道︰「听你婆婆說,你這幾日天天外出,與不良男子來往,可有此事?」

「並無此事。」因為老爺口中說的是「不良男子」,歆怡自然否認。

葉夫人見葉老爺面色和緩,不由指著歆怡罵道︰「大膽潑婦,日日烏雀巷內與赤果男人鬼混,還敢撒謊,今天杖你五十,看你還敢狡辯?」

這樣的威脅若用在其它女人身上,一定早已嚇破了膽,可是歆怡個性剛烈,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當即怒目相視。「事實如此,你想屈打成招,盡避試試!」

「哈,你不要以為葉府動不得你!來人——備家法!」葉夫人大吼。

因她兩人氣勢都不弱,當即場面緊繃,葉夫人雙拳緊握,憤怒的五官扭曲,面容十分可怖,而歆怡則挺胸昂首,一副絕不屈服的神態。

葉舒遠擋住持家法的僕婦。「沒有老爺的話,誰也不許動家法!」

「老爺、夫人,且慢定論。」就在這時,膽小的卿姨娘忽然跪在葉老爺和葉夫人面前,為歆怡求情道︰「大少夫人出身皇族,個性耿直,雖時有駭人之語,但為人坦蕩,心地純良。這次鳥雀巷之事,一定事出有因,還望老爺秉公查問。」

「玉兒快起來,我自會秉公查問。」見一向少言寡語的她竟跪地求情,葉老爺揮手讓丫鬟扶起她。歆怡感激地對她微笑,但她低頭避開了她的目光。

葉老爺看了葉夫人一眼,轉向葉舒遠說︰「這是你房里的事,由你來問。」

葉舒遠知道這是葉夫人出的主意,無非是要看他是否有「馭妻」治家的能力。因此點頭允諾,心中則暗自希望歆怡能配合他,而他也非常想知道事實真相。

葉夫人發出鄙夷的聲音。「他?畏妻如虎——」

「閉嘴!」葉老爺皺眉,一聲冷喝壓住了葉夫人高亢的嗓音。

不再有人吵鬧後,葉舒遠看著歆怡,問道︰「爹娘要你來,就是要弄明白,你去鳥雀巷干什麼?」

因他多日的離家不歸,歆怡心里早巳積滿委屈,此刻又見他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更不想好好回答了,賭氣道︰「你認為干什麼就干什麼吧,還問什麼?」

「你想用敷衍的態度對待我嗎?」見她果真不配合,他愀然變色。

「那要看你用什麼態度對待我。」她話里有話地損他。

「我會以誠相待。」葉舒遠不習慣在這麼多旁听者面前與她這樣對話,可是也知道這是他必須接受的「考驗」,因此耐著性子問︰「你呢?」

歆怡本不想回答,可視線與他憂慮的目光相接時,心弦被觸動了,口氣不再強悍地表態。「那我也會以誠相待。」

葉舒遠暗自吁了口氣,眼中有道讓她分辨不出含義的光芒。「鳥雀巷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問。

她不答反問︰「你擔心流言蜚語嗎?」

「流言蜚語止于智者,我並不擔心。可是我想知道事實真相,你到底有沒有去鳥雀巷?你與羅鍋是什麼關系。」

「好吧,我告訴你。」她昂起下巴,直視著他深不見底的黑眸。「我是去了烏雀巷,因為總得有人給羅鍋請大夫。他沒有瘋,也沒有非禮他人,他不肯穿衣服,並不是因為他喜歡光著身子,而是因為他病了,他身上長滿潰爛的瘡疤,又癢又痛的,連踫到最軟的絲綢都會疼得受不了。雖然我是個女人,可是能見死不救嗎?人們嫌棄他、排斥他,大夫因他沒錢而拒絕救他,連小孩子都譏諷他,用亂七八糟的東西打他,我只是不想看到一個好好的人,過那種豬狗不如的生活。」

說到這,她停下,見葉舒遠什麼都不說,只是看著她,其它人也瞪著她,她暗自嘆口氣,接著道︰「我跟他什麼關系都沒有,如果一定要說有的話,那就是朋友關系。這幾天,我每天早上都帶秋兒去給他買藥、熬藥。剛開始時,我也很害怕,可是他並沒有傷害我,現在他的病已經開始好轉,大夫也願意去看他了,所以如果你反對,我以後不去照顧他也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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