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這麼一攪,葉老爺惱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雖有過失,但並非源頭,尚不足罰,但青梅錯在不赦,你不要再阻撓。」
見公公如此,歆怡急切地說︰「素聞爹以禮治家,公正嚴明,可是青梅之錯,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此責罰她有失公平。」
「照你這麼說,青梅害你夫妻不和倒還有隱情?」葉老爺問。
敔怡點頭。「沒錯,有隱情。」
「何不照實說來,讓我听听那是什麼隱情?」
「為免家丑外揚,請爹屏退其它人,容兒媳將事情原委道出,您定能明斷。」
「這里沒外人,何來家丑外揚?」葉夫人不願離開。
歆怡不說話,只是看著葉老爺。葉老爺深思地看了看已被綁在板凳上、準備挨板子的次兒媳婦,再看看跪地求情的長媳,終于對葉夫人等揮手道︰「出去。」
見老爺居然遷就她,葉夫人忿忿不平地往外走,心里對歆怡又添了一筆仇恨。
在得知因為青梅的關系,葉舒遠與歆怡夫妻失和時,她非常高興。她不喜歡看到葉舒遠志得意滿,多年來,孤立他、讓他在葉府失去地位、失去所有人的信任是她最大的心願。可是,自十年前葉老爺辭官歸鄉後,她在葉府的大權就被剝奪了,而從那時起,葉舒遠的地位也逐漸恢復,這讓她非常不痛快。
如今,青梅幫她在葉舒遠得意的後背猛擊一掌,她感到出了口氣,沒想到那個總是一身白衣,不苟言笑的小毖婦還有這點勇氣,可惜宏業那寶貝死得早,否則,有這女人幫襯著跟葉舒遠斗,她的兒子絕對不會輸得像宏達夫妻倆這樣慘。
「好了,只有我們三人了,現在可以說了吧?」祠堂內,葉老爺問歆怡,並未讓她起身,以此表示對她干預家政的薄懲。
歆怡點頭,雖然青梅多次刻薄地對待她,用羞辱人的語言打擊她,可想到那結實的板子將打在她細女敕的皮肉上,她還是沒法對此無動于衷。
「爹一定知道青荷與舒遠曾是青梅竹馬?」她開門見山地問。
葉老爺點頭。「沒錯,我與青荷爹是同科進士,又是近鄰,因此他倆還在娘肚子里時,就指月復為婚了。」
歆怡繼續道︰「青荷是青梅的姊姊,兩人相差三歲。青荷生病死後,她的爹娘想維持與葉府的婚事,讓青梅代姊出嫁,可是舒遠心里只有姊姊,沒有妹妹,婚事難成。一年後,青荷的爹也患了病,去世前向爹提起,有意把青梅許配給葉府二少爺宏業,爹同意了,並為讓病者安心,兩家很快辦了婚事。但青梅的爹最終還是沒熬過來,等她爹下葬後,她在外為官的兄長將她娘接去同住,青梅一心一意留在葉府。但誰想得到,才三個月,葉宏業就在行船中溺水而亡,青梅成了寡婦。」
「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實,算何隱情?」葉老爺不解地問。
「隱情就在這兒……」她看了眼青梅。「青梅出嫁前心里有人……」
葉老爺臉色驟變,瞪著青梅。「誰?可有不貞?」
「沒……沒有!」青梅的臉色比她身上的衣服還白。
歆怡補充道︰「爹別急,那時青梅喜歡她的表兄,但未道破。」
葉老爺松了口氣,對青梅說︰「你是大家閨秀,我相信你爹娘教導有方,不會容你辱沒家門。」又對歆怡說︰「這隱情似乎還沒完,繼續。」
「是還沒完。」歆怡點頭。「雖然嫁入葉府,但青梅恨葉舒遠。」
老爺感到奇怪地問青梅。「若青荷不死,舒遠就是你的姊夫,你為何恨他?」
青梅咬牙,終于忍不住趴在凳上痛哭失聲。「我恨他,他看不起我,他毀了我的人生,如果不是他,我姊姊不會早死,我不會進葉府;如果去杭州送貨的是他,不是宏業,我也不會成為寡婦!他們死了,可他中進士、娶格格,風光得意……」
葉老爺見她如此,不由得想起辭世的好友,忍不住有點感傷。「你沒有道理恨舒遠,青荷病死是天意,宏業失足落水身亡是意外。他不願娶你,只因心中只有青荷,難容其它女人,並非看不起你,你怎可把一切都歸咎于他呢?」
說完,葉老爺叫人進來為二少夫人松綁。
見青梅的危難解了,歆怡悄然退下。
他不願娶你,只因心中只有青荷,難容其它女人……
葉老爺的這句話說的是事實,卻像扎在她心板上的毒針,毒噬著她的心髒、她的靈魂和她的。
她面如死灰,腳步漂浮地走出宗祠,看到葉夫人惡毒的笑容時努力挺起了腰。
「你沒事吧?」卿姨娘一句關切的問話讓她差點流淚。
「沒事……」她寒冷似地哆嗦著,走過甬道,秋兒和康嬤嬤趕緊扶住她。
躲開眾人的目光後,她終于讓眼淚狂泄而出,將內心的痛苦發泄出來。
康嬤嬤心痛地摟著她,像她小時候受到委屈哭泣時那樣哄道︰「格格,我的格格,天上沒有吹不散的雲,地上沒有邁不過的坎。額駙是人就有心,咱不哭,再冷的心,咱也給他捂熱了;葉夫人是狼就狠,咱熬著,躲開她。架上碗兒輪流轉,媳婦自有成婆時,等她倒霉那會兒,咱踢她去!」
她的話讓趴在樹上哭泣的秋兒破涕為笑,她擦擦眼淚蹲在主子面前。「格格,康嬤嬤說得沒錯,你別再哭了,這幾天,你可是哭得都不像你了。」
「是……我也覺得不像自己了,我恨自己……哪兒來的這麼多淚?」歆怡從康嬤嬤懷里抬起頭來抽噎著說,眼淚仍不斷流著,但心里似乎明亮了些。
康嬤嬤理理她的頭發,一雙世故的眼楮精明地看著她紅腫的雙眼,嘆息道︰「格格沒變,還是奴婢侍候的小榜格,只是如今小榜格長大了,知情識愛了,所以煩惱多了,淚也多了,氣多了,快樂也多了……」
「傻嬤嬤,我都快愁死了,哪來的快樂?」歆怡打斷她。
「奴婢可不唬人,格格等著瞧,等額駙的心被梧熱時,格格的快樂就多了。」
這話讓歆怡再次黯然失色。捂熱?她能捂熱那顆屬于別人的心嗎?
傍晚,康嬤嬤和秋兒在院角的井邊洗衣,歆怡坐在屋檐下,手里拿著一個繡花繃子專心地繡著,現在,只有做這樣的細活兒,才能讓她的腦子保持安寧。
「額駙回來了?」
當腳步聲伴隨著秋兒的問話從甬道那頭傳來時,歆怡吃驚地抬起頭,果真看到葉舒遠正儀態從容地走進來。
他怎麼來了?歆怡皺眉想,難道是來解釋的?她以為昨夜她已把話都跟他說清了,她不會再奢望他的關愛,也不願意跟一個死人爭風吃醋,所以,他沒有必要再解釋。
可是他的表情好怪,有點緊張,有點膽怯,還有點開心。
開心?她的心一沉,寧願他臉上沒有那抹笑容。
「怎麼了?你見到我不高興嗎?」他走上台階,在她對面的凳子上坐下。
「你來干什麼?」她問。
「這是我的家,回家還要理由嗎?」
歆怡一窒,悶悶地說︰「那麼說,是我不該在這里。」
「你是我的妻子,當然該在這里。」
他公然的謊言刺傷了她的自尊,她冷冷地說︰「你我都知道那不過是為了保你一命的臨時之策,皇上不在這兒,何必自欺欺人?」
她的言詞讓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他雙肘撐在膝蓋上,俯身靠近她,注視著她的眼楮說︰「我不自欺,也不欺人。歆怡,我要你像在船上時那樣信任我,每天晚上都躺在我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