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師對招 第6頁

吳德良怒了,瞪眼罵道︰「笨蛋!明天知縣于大人在堂,我若不先抓走她,你要我當堂出丑,自毀名聲嗎?」

吳能辯解道︰「大人冷靜,那小子行事古怪,言辭多與大人相左,如果林家娘兒們與他勾搭上了,我們就得小心。人人皆知,那小子出自‘應天書院’,老師同窗多在朝中任職,而他爹譚老爺生前名望極高,如今的樞密院御吏就是他的門生,地位顯赫。得罪了譚步平,大人說不定賠了夫人又折兵,讓那小子給連根拔除!」

他的話讓氣勢洶洶的縣太爺大為氣餒。

「應天書院」又被稱為「官學堂」,被公認是最佳的入仕之途。譚步平在那里讀書多年,若非為了回鄉守孝而放棄科考,現在也定是個朝廷重臣。因此,吳能的話不能不讓他冷靜。

「那怎麼辦?于佑之明天剛好在衙門執事,有他到堂听審,那女人若亂說話,又有那小子的訟狀,我該怎麼辦?」胖縣令心虛地盯著他的狗頭軍師問。

「這……容我想想。」吳能在房內踱步思考,這確實是個難題。于佑之是青陽縣知縣,按宋朝官制,知縣之職是皇帝親授,通常由朝廷京官兼任,因此職權官階高于縣令,明天他若執事,吳德良不能拒絕,只能全力配合。

見他走來走去,久無計策,劉琨不耐煩地說︰「干脆今夜我帶著幾個兄弟裝作宵小去砸了那間客棧,殺掉那小子和林家小妞,那樣不就沒事了?」

「好主意,但不要殺她,把她綁來,殺那小子就行。」胖縣令仍舍不得美人。

「不妥。」吳能再次阻止道︰「應該殺那小妞,放過那小子。」

「為何?」吳胖子和劉琨的四只眼楮都瞪著他。

吳能老謀深算地說︰「殺一個女人,既可滅口,又不會引人注意,可是殺了與朝廷多有牽連、在本地口碑崇高的‘神筆判官’,只怕青陽縣會立刻成為‘二府’(注)盤查的重點,那時大人的煩惱就不僅僅是幾聲登聞鼓罷了。」

「對對對,吳大哥果真是孔明再世。」不想失去眼前好日子的劉琨連聲贊同。

「可是——」吳縣令還在猶豫。

見他仍舍不得放棄美人,吳能再勸。「殺了林家女兒,不僅可以震懾那些敢跟大人作對的刁民,又能讓于佑之听不到她擊鼓,而且就算那小子想惹事,對宵小犯案也無計可施,這樣可說是一箭三雕啊!」

劉琨則粗魯地說︰「大人,這個村姑不能留,天下美女多得是,若讓她折騰下去,大人失去的恐怕不僅是頭上這頂烏紗帽,也許是項上腦袋。」

這番話終于讓吳德良下了決心。「好吧,不過你得做干淨,不要留下痕跡讓人抓住把柄。」

「放心吧,我那幫兄弟做這個最是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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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降臨,倦鳥歸林,客棧正是最忙碌的時候。

斑懸的各式燈籠照亮了東順客棧的樓堂館院,熙來攘往的客商旅人說笑著,空氣中飄散的飯菜香,里里外外顯得十分熱鬧。

譚步平獨自坐在大堂內不顯眼的角落品茗,身後的圓形小窗可望向內院,一道屏風擋在他與其它客人之間。這兒可以說是他的專座,他喜歡在這里獨飲或用膳。在這里,他既可听到屏風外狂飲豪吃的客人們說著來自四面八方的親歷耳聞,又不會被人打擾。

可是今天,他覺得自己無法享受這份獨處的快樂和平靜,也難以注意屏風外的聲音或品嘗美食。因為他的腦子全被一個個性沖動、率真美麗的女孩佔據,她秀麗的五官不時出現在他眼前,那健康的皮膚泛著誘人紅潤,彷佛有一抹紅光從她的皮膚下面透射出來,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渴望伸手觸模她,看看那肌膚是否是真實的。

當然,他不會那麼做,他不是個感情沖動的人,即便她對他的贊譽確實感動了他,讓他禁不住對她有好感,但他還是不會放任自己的感情。

神筆判官學富五車、足智多謀、才高八斗,是我等小民百姓的福音……

這是她還不認識他之前對他的評價,說真話,他最喜歡的還是她贊美他「為人正直、筆墨公正、是非明斷」的部分。

她現在認識了他,還會有那樣的感受嗎?他好奇的想,雖然他厭惡官場,不想做官,可是他要求自己按父親所希望的那樣,做個正直的人。

發現自己很在意她對他的看法,譚步平啞然失笑,對于一向行為不拘、縱情恣意的他來說,在乎別人的看法是十分罕見的事,而今,一個初次見面的村姑竟然影響了他,這怎能不讓他對那個村姑側目?

他承認她有種混合著陽光和山野氣息的美麗,也很聰明,不過真正給他深刻印象的還是她那沖動的個性和毫不掩飾的情緒,那真是個一點就燃的小火爐。

想著她發現錯認人時的尷尬神態和他戲弄她時的怒目,他咧嘴笑了。

「看到那小妞嗎?」

一個低嗄的聲音凍結了他的笑容,引起他的注意,那不僅因為那個聲音似乎就在耳邊,更因為它帶著一絲神秘和讓人毛骨悚然的肅殺之氣。他側耳,發現那個聲音自屏風那端響起。

「找到她住的房間,先不要驚動她。」

然後是移動的窸窣聲,他悄悄湊近屏風,從縫隙往外看,與他一屏相隔的那頭,有個男人的背影正快速離去。正納悶他與誰說話時,一道細小的火焰竄起,側眼看,原來牆角還有個男人。

這人正點火吸煙,淡淡的火光下,他看出是個街頭混混裝束的年輕人。

那個混混點上煙袋,愜意地猛吸一口,仰頭往空中吐了一口煙,然後往大堂四周掃了一眼,身子一挺,起身往客棧樓梯走去。

譚步平想了想,不動聲色地悄悄跟在那人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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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紫萱在熟睡中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她坐起身,一時以為自己還睡在家里,可是身邊沒有妹妹,鼻息間聞到濃濃的皂角味,她終于想起自己正睡在東順客棧浣衣婦的房間里。

門上的敲擊聲更加響亮,她警覺地問︰「是誰?」

「快開門,是我。」門口傳來的聲音讓她大吃一驚。

「譚公子?」她驚訝地穿上衣服,心想難道自己睡過了頭?天已經亮了?

門口的敲打聲更加急促,讓她來不及檢查衣著是否整齊就拉開了門。

「為何這麼慢?」一只手順著拉開的門板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拖出了房間。

「大膽,你快放開我。」從來沒被男人握過手的她立刻驚惶起來。

可是他不讓她有掙月兌的機會,也不放手,抓著她轉入另外一間房里,關緊房門後推開窗子往外看。

「放開……」

「噓,看那兒。」譚步平立刻要她噤聲。他嚴厲的目光讓她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嘴,並踮起腳尖按他的要求往窗外望去,認出那里是她白天看過的車馬院。

此刻院內很安靜,卸了馬的車旁傳來時高時低的呼嚕聲,間或伴有牛馬的鼻息和踢踏聲。她不知他在夜深人靜之時以這種方式將她拉來,是要她看什麼。

罷想開口問,他抓著她的手一緊,讓她有了痛感。

她抬頭看他,而他也正注視著她。

「耐心。」他張嘴無聲地警告她,然後指指窗外,示意她繼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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