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師對招 第9頁

「還有——」他堅決地、認真地提醒她。「從今天見面起,被你一再糾纏,一再冒犯、一再惹惱,一再得罪,卻不計前嫌一再幫助你的人是誰?你去而復返,磕頭賠禮,尋求幫助的人又是誰?」

他連珠炮似的問題和越來越趨近她的臉,讓林紫萱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知不知道你的恩人究竟是誰?」他用一根手指頭指著她的臉追問,然後不等她回答,手指頭一轉,對準自己的鼻子。「是我!記得了嗎?是正在你眼前的,人稱‘神筆判官’的我,譚、步、平。」

「嗯……」林紫萱連連點頭,緊握著他寫的狀子,小心地緊貼著車窗,知道這時候最好不要惹惱他,他確實幫了她大忙,而且,他是個非常小心眼的男人。

「說出來。」他命令。

「我記得了。」她急忙回答。

「譚公子,到了。」

就在這時,車子停了,車門外傳來車夫的聲音,但譚步平的眼楮並沒有離開林紫萱的臉。

確定她的回答是認真的後,他滿意地點了點頭,再次警告道︰「你要是再搞錯對象,小心我收回狀子。現在,跟我下車去。」

他的威脅立刻生效,林紫萱亦步亦趨地緊跟著他往車門挪去。

與上車時一樣,不等她看清楚車外的景物,他已經拉過她、將她抱下了地。

從來沒被男人這麼又拉又抱過,她說不出是羞愧還是難堪,只是低聲表示著不滿和窘迫。「我會自己下車,你干嘛總是這樣魯莽?」

「我的魯莽可比你遜色許多。」他反唇相譏。

車內的薛紹春有趣地看著他們,發現自己成了多余的人,便高聲喊道︰「我走了,兩位好好照顧自己!」

林紫萱立刻停住腳步回頭對他說︰「謝謝您,薛……」

「忙你的去吧!」譚步平的聲音壓住了她的感謝,頭都不回地向後揮揮手。

馬車掉頭離去,他訓斥林紫萱。「不長記性的女人,你該感謝的人在這兒。」

「可是……」

林紫萱正想辯解,身前的一道門開了,一個身披短襖的老人手提一個燈籠出現在門口,看到月光下的譚步平時,笑容在滿是皺紋的臉上漾開了。

「啊,是少爺回來了?!」

「阿金伯,是我。」譚步平輕快地走過來。

「果真是少爺,我听到馬蹄聲,就尋思著是少爺回來了,快進來、快進來。」阿金高興地喊,將門推得更開。

譚步平立刻示意林紫萱跟隨他進了大門,阿金將門關上,看著跟在少爺身後的林紫萱,口氣略微遲疑。「這位姑娘是……」

譚步平立刻接過話說︰「她是林家灣來狀告吳胖子的,今夜先在這里住一宿,明早得去擊鼓。阿金嬸呢?」

「我在這兒。」一個聲音宏亮,面容慈祥的女人從里面出來,圍著譚步平轉了個圈,高興地說︰「少爺,你可回來了,阿金嬸可想你啦!」

「我也很想你啊,可是現在太晚,我們明天再說吧,我好困。」譚步平說著打了個哈欠,指指林紫萱。「你先照顧她住下——哦,對了,你餓不餓?」他問林紫萱,可沒等她回答又對阿金嬸說︰「找點東西喂她,帶她去賞琴軒,讓她好好睡一覺,明天才有勁擊鼓,跟吳胖子斗。」

說完,他沒跟林紫萱說一個字,徑自穿過庭院,往林蔭掩映的另一頭走去。

「少爺,等我給你掌燈。」關好門的阿金伯急忙提著燈籠追他而去。

阿金嬸看著他們的背影,輕輕嘆了一口氣,回過頭來對林紫萱笑道︰「看我,只忙著跟少爺說話,怠慢了姑娘。」

「不礙事,是紫萱深夜來此驚擾了阿嬸和阿伯。」林紫萱小聲地說。

阿金嬸看著她娟秀的容貌,喜愛地說︰「姑娘真會說話,不過這樣的驚擾可是阿嬸求都求不來的。來吧,跟阿嬸進屋去。」

說著,她摘下懸掛在院內的一盞燈,引導林紫萱進了屋。

越往里走,月光越淡,阿金嬸手中昏暗的燈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因此林紫萱只能看到眼前的路,並不能看清四周的環境。

「阿嬸,這里是譚家老屋嗎?」她听到腳下的木地板發出咯咭聲,猜想這屋子應該有些年代了,是所名副其實的老宅。

「是啊,這是少爺的曾祖建的,到少爺這輩就四代了。」阿金嬸嘆息道︰「蓋這麼大的屋,該有四世同堂、子孫滿屋才好,可惜譚家香火不盛。」

對阿金嬸的感嘆,林紫萱很好奇,可是想到初入人家,不便多嘴,于是沉默地跟著她走進一間干淨舒適的房間。

「今夜你就在這里睡吧!」阿金嬸將燈放在桌子上將其挑亮後,對她說。

看著這間門窗欞花玲瓏剔透,雕梁畫棟風雅華貴,陳設的家具古樸精致,而且寬敞舒適的房間,林紫萱驚奇地問︰「是誰住在這里嗎?」

阿金嬸用手模索著光潔的桌面,道︰「沒有人,這里是老夫人的臥室,十年前夫人去世後,老爺帶著少爺到京城去了,這房就一直閑著,三年前老爺過世,少爺讓我隨便處理這里的東西,可我寧願保留這房里的一切,就當夫人、老爺還在。」

「那、那我不能睡在這里……」一听這里是譚步平父母的居所,林紫萱當即驚慌地想離開,但被阿金嬸拉住。

「姑娘不要擔心,這是少爺安排的,再說,這麼晚了,我也沒法給你弄出一張床來。少爺可從來沒帶姑娘回家來過,更別說還是位美姑娘?若老爺、夫人天上有靈也會高興的。」

她的話讓林紫萱很不好意思,她低垂著頭,扭著手指頭說︰「阿嬸取笑了,紫萱不過是身陷困境、窮困無知的村姑,譚公子仗義相助,紫萱感激不盡,只是我從來沒睡過這麼大的地方,也不敢冒瀆前老爺和夫人。」

「姑娘不光面相長得美麗清秀,人也聰明伶俐。」阿金嬸贊許地看著她。「放心吧,我家主人都是活菩薩,不會怪你的,今夜就好好睡一覺。」

說著又關心地問︰「少爺說姑娘是林家灣人,那殺千刀的吳胖子又害人了?」

「嗯……」她的慈祥和關心讓林紫萱情不自禁將家里發生的事簡單告訴了她。

听了她的敘述,阿金嬸又連連咒罵了數聲吳胖子,罵完了,又去廚房取來一些吃喝的讓她吃,安慰她好好睡覺,說明天一早阿金伯會讓人駕車送她進城去敲登聞鼓,讓那賊官在知縣大人面前現出原形。

沒法拒絕這好心的安排,林紫萱只得睡在譚家原本女主人華麗舒適的四柱大床上,可一整夜她都睡不安穩。

黑暗中,她的思緒如同月兌韁之馬。一會兒想譚家這所古老大宅的前主人,一會兒又想到不知在哪里睡覺的譚步平。在閉塞的林家灣,她的見聞不多,只知道青陽城的譚老爺很有學問,在京城的官學做先生。現在看到這所大宅子,她很好奇,譚步平有這麼舒適的家,為什麼不回家住而要住在客棧呢?那不是白花錢嗎?

想起剛才一路進來都沒看到什麼燈火,她想,難道是這里太寂寞?還是這里有太多失去親人的傷心往事?

阿金嬸說他娘是十年前去世的,他爹也死了三年,而他看起來並無其它兄弟姊妹,難怪阿金嬸說譚家香火不盛,果真是不盛。想想他孤獨一人也夠可憐的,難怪行為乖張,性情那麼不正經,沒娘疼、沒爹教的孩子嘛!

想著他的孤獨,她心里充滿了同情和憐憫,對他的不滿也隨之減輕,甚至對他吊兒郎當的個性也能理解,何況他還幫了她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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