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窗外的山林,他的心再次沉重起來。
京城的路還很遙遠,從胡大人派人護送他們離開鋼陵後,他們的旅程變得很順利。這麼多天來,他們沒再遇到青陽縣令的爪牙,而這正是他所擔心的。
回鄉三年,他接觸了太多案例,知道吳德良是個貪得無厭,善于偽裝的惡官,如今在烏紗帽受到威脅,吳德良一定會不揮手段地消除威脅,因此他絕不能掉以輕心。現在他不僅僅是為正義而戰,也是為他的幸福而戰,所以他得萬分小心。
想到這,他摟在林紫萱腰上的手緊了緊。
「譚大哥,這幾天很平靜喔!」半天沒吭聲的林紫萱突然開口了。
譚步平笑著輕拍她的背。「我以為你睡著了呢,冷嗎?」
「不冷,你給我買的衣服很暖和,一點都不冷。」
「那為何不睡一會兒?」
「在想吳縣令和他的幫凶。」
譚步平連聲哀嘆。「唉,娘子,你這樣說不怕為夫吃醋嗎?」
林紫萱直起身來,嬌唱道︰「你又在亂說話!我是覺得這幾天太平靜。」
「好吧,為夫認錯。」他嘻笑著揉揉她的眉心。「是太平靜了點。」
「你說他們真的放過我們了嗎?」
「但願他們會。」他語焉不詳地說,可她不讓他敷衍她。
「那你的意思是他們一定會再制造麻煩,是嗎?」
見她憂心忡忡,譚步平只好告訴她實話。「對,我是這樣想的。」
「那會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呢?」她憂慮的眼楮看向窗外。
譚步平的目光也隨她一同轉到窗外,天邊翻滾著烏雲,風送來冬天的氣息,想到還有一半的路程,他的心情難以輕松,可是他不願意讓林紫萱太憂慮。
「順其自然吧!」他拉回她,讓她靠在肩上,安期她。
「我就怕他們突然冒了出來,殺我們個措手不及。」林紫萱的憂慮並未減輕分毫。「但願老天不要下雨。」
譚步平沒說話,但心里有著與她同樣的擔憂和祈願。
可惜,老天爺似乎有意要考驗這對年輕人,就如同他們所擔心的那樣,當天夜里,一場豪雨降下,方圓數十里全被雨幕籠罩,而且下了足足三天,給他們的旅程帶來了災難。
由于這一帶地形復雜,多山陵河流,一遇暴雨常有山洪發生,因此車夫們都不出車,直到第四天,雨終于停了,但因道路泥濘,大部分車夫仍不願跑遠路。譚步平花了比平日高兩倍的價錢租到一輛送糧的馬車。車夫是個中年漢子,壽郡人,被困三日歸心似箭,想到空車回家順便掙點錢也不錯,于是答應載他們一程。
一路上車少人稀,但車夫仍小心翼翼地趕車,不敢太快。
然而,就在車子行駛到一段陡峭的山路時,山上忽然發出「隆隆」之聲,在寂靜幽暗的山里顯得格外驚人,接著數塊巨大的石頭沿著山坡滾落下來。
「糟了,有山洪。」車夫驚叫,一鞭子打在馬背上,趕馬飛奔。
挨打的兩匹大馬不顧一切地狂奔,車內的林紫萱和譚步平被震得東倒西歪。
譚步平抱著林紫萱,抓過車上還殘留著一些谷物的袋子包住她的頭,怕她被撞傷,並大聲對車夫喊。「不是山洪,是滾動的山石,已經過去了,你不要怕。」
可是無知的車夫早嚇壞了,只知道打馬,受驚的馬在崎嶇的山路上不斷打滑,車身搖晃得更加劇烈。眼見情況不妙,譚步平放開林紫萱,推開車門想看清四周環境後抱著林紫萱跳車,可還沒等他看清車外,車子仿佛被人抬起似的猛地彈起,他被甩出了車外,隨即一聲淒涼的馬鳴,車子連馬帶人翻滾下陡峭的山坡。
被拋出車外的譚步平落在一堆很厚的落葉苔蘚上,頭暈目眩,但沒有受傷。可是當看到馬車翻滾下山,消失在濃密的樹林里時,他的心仿佛被刀剜出。
他想喊叫,可是聲音卻卡在喉嚨里,胸口的劇痛讓他頹然倒地,只有林紫萱的名字在他腦子里盤旋。他抓著樹干想站起來,長滿苔蘚的樹干滑溜,他再次跌倒,就在他喘著氣想再次起身時,一陣腳步聲傳來,他伏不動。
「哈哈,這次他們死定了!」
劉琨的聲音!
他全身一緊,從樹葉中抬頭往外看。只見劉琨、吳能帶著一群人站在峭壁邊,注意力被滾下去的馬車吸引而忽略了其他。
「下去查查,一定要見到尸體才算安全。」吳能的語氣在這濕冷、黑暗的林子里更顯得陰森。
「太滑了,能下去嗎?這麼深的山谷,肯定死了。」一個男人猶豫地說。
「不可大意?如果你那時推石頭準一點,就不會有現在的麻煩。」
「算了,別磨蹭了,快去找些繩子來,老子第一個下去。」劉琨急躁地說著並轉身往山上走,其他人跟在他身後離開了。
山坡再次恢復寧靜。
譚步平抓著樹木站起,來到剛才那群魔鬼站過的地方,地上馬車翻滾墜落時留下的深深痕跡撕扯著他的心。他抓著樹枝往下看,山崖下有斷裂的樹木,可是卻無法看清到底有多深?
他知道他必須立刻行動,那些惡魔很快就會回來。
看看四周的樹木,來不及找路,他抓著樹木雜草,連滾帶滑地往山下跌去。
車里的林紫萱在車子翻覆的瞬間只覺得天旋地轉,隨後她的頭撞了一下,眼前一片黑暗,但她並沒有失去知覺,只是猛烈的翻滾讓她難以忍受,好在譚步平用袋子包住了她的頭,減少了撞擊的力度,她用習慣勞作的手緊緊抓住車上的橫木穩住自己,當馬車墜落谷底時,強烈的踫撞使她陷入了昏迷……
在冰冷的水滴中她醒了,睜開眼,看到頭頂的樹梢正滴著水,不時敲打在她臉上,四周一片寂靜。
譚步平呢?他在哪兒?
她轉動頭顱,卻驚慌地發現她動不了,全身被車廂卡住,雙腿被椅子壓著,她試著活動,發現沒有什麼痛感,這似乎是好現象,說明她沒有受傷。
可是她該如何離開這里去找譚步平呢?
她用力伸展四肢,可沒有用。
就在這時,她頭頂的樹木晃動,抖落更多的水滴,接著一個重物由山坡上墜落伴隨著輕微的聲響,她想看看那是什麼,可是眼里有水,她只好閉上眼楮。
譚步平抓著草木墜落谷底,跌坐在離墜車不遠的灌木里。
當他爬起來,看到四分五裂的馬車和摔斷頸子的車夫,及一傷一死的馬時,心都涼了。他越過死馬,抓起散成一片片的車廂板尋找林紫萱。
車板下是一堆形狀不規則的木頭,可卻沒見到林紫萱。
「紫萱。」他跪在地上,心如同這破碎的車一樣凌亂,他抓起一塊塊木板,邊喊邊找,他不信她死了,不信她會從這輛該死的車里消失了,他要找到她。
手指被木屑扎傷,可他毫無感覺,心中的痛超過了一切。
突然他听到細微的聲音,仿佛是誰在呼喚他的名字。
他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側耳靜听,聲音是從他的對面發出來的。
「步平……譚大哥……」
紫萱!是紫萱!
他欣喜地站起來,繞過馬車,終于看到她包裹在袋子里的頭。
「紫萱。」他用手擦去她臉上的水,想抱她起來,但被她阻止。
「不行,我被卡住了,你得先將壓在我身上的東西拿走。」
「行,我拿,你好好躺著別動。」他俯身親吻她冰冷的唇,然後快速看了下她身體所在的位置,準確地將困住她的東西搬開,最後把她抱了出來。並立刻解開包在她頭上的袋子,查看她是否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