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相公 第6頁

她一點都不像不檢點的女人,她的穿著打扮極其簡樸,言行間更沒有挑逗放蕩之氣。再看她的房間里,連個女孩子必備的鏡子都沒有。

彭峻猛看著那柔軟的植物在她靈巧的手中穿梭著,變成一個美麗實用的簍子,自責地想自己話說得太重,難怪她要生氣。

夜深了,雁翎終于熬不住困倦,往炕爐里加了些柴後,爬上炕的那一頭,鋪開被褥睡了。睡前,她還特意將炕桌放在她與他中間表示那是界線。

看見他仍然睜大眼注視著她,她也沒有跟他說話,熄了燈和衣躺下了。

令彭峻猛羨慕的,是她幾乎才落到枕頭上,就傳出了均勻的呼吸,顯然已沉入了夢鄉。

黑暗籠罩著一切,寂靜的房間里只听到自己煩躁的呼吸聲。

睡覺!睡覺!快睡覺!

他默默地命令著自己,強迫自己閉上眼楮。可是一如既往,就在他心中漸靜,意識朦朧時,一聲淒厲的號叫再次刺穿他的腦際。

「唉!」在那些可怕的影像再次入侵他的腦海前,彭峻猛嘆息地睜開眼楮。

他想象以往那樣到外面去走走,或去騎馬狂奔,以耗盡自己的體力,可是現在受傷的腿讓他只能躺在這里,忍受著萬蟻鑽心的煩躁和無邊無際的黑暗!

腿上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痛,但這點傷痛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他歡迎這樣的疼痛,因為上的疼痛越厲害,他精神上的痛苦就能夠被漠視。

這十二年來,他覺得自己成了一個怪物,當大地沉寂,人們酣睡時,他卻是清醒的。有時疲憊至極漸有睡意時,一雙瘋狂的眼楮和尖銳的白牙便隱隱約約出現在眼前,耳邊則總是喜樂、鞭炮、哭笑,甚至指甲劃過肌膚的聲音……

他憎恨自己的「怪病」,曾求治于京城及民間的各個名醫,甚至巫術,可是無人能治好他的病。絕望讓他將一切精力都用到戰場上,他甚至希望能光榮地戰死沙場,那樣既能保全彭家的名聲,實現他大丈夫立功邊廷、馬革裹尸的志向,同時也能擺月兌困擾他多年的痛苦。

可是他沒有死,他活著,活在一片毫無希望的沙漠中……

「你傷口很痛嗎?」

一句輕柔的問話傳來,炕桌上的燈隨即被點亮。

燈光乍起,雁翎看到一張承載著巨大苦痛的臉龐。

她心一緊,趕緊從炕桌後爬過來,檢查他的傷。

「不,不是傷口痛。」彭峻猛拉開她的手,不讓她看傷口。

「可是你一直在嘆息……哦,你的手好燙!」雁翎驚呼。「你發燒了嗎?」

「沒……」他的話沒說完,便被她的動作止住了。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雁翎,當她的手掌平貼在他的額上時,他覺得彷佛有股清泉流過他燥熱的心田,令他渾身舒坦。

雁翎雖感覺到他的體溫略高,但應該不是傷口引起的發熱,于是略感放心。

可是她剛想將手收回,突然被彭峻猛按住。

「別,妳別走開!」

雁翎一驚,掙月兌自己被他按住的手說︰「你安心睡吧,不會有事的。」

心情正焦躁不安的彭峻猛被她激烈的動作惹怒了,他不過是想留住她的手帶給他的那抹驚人慰藉,那是十二年來無人能帶給他、而他最渴望的東西,她怎麼能夠拒絕他?!

于是他猛地抓過她,雙手如鐵鏈般緊緊地箍在她的腰上,攔腰抱住。

「放開我!」雁翎驚得連忙推他,可是又怕踫到他的傷口,不敢太用力。好不容易才在他的摟抱中掙扎著坐了起來,卻再也無法將他的手掰開。而他除了緊摟住她的腰,將頭依偎在她身上外,不再有進一步的動作,這讓她微微松了口氣。

她靠在炕頭的木櫃上喘著氣,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剛才還訓斥自己「不檢點」,這會兒就來侵犯自己,真是個不可信任的偽君子!

看看將臉埋在自己月復部的男人,雁翎真是又氣又急。

「你放開我啦!」她生氣地扳過那個半躺在她腿上的男人,卻發現他睡著了!

「唉,這樣也能睡?真是個怪人!」她再次試著將他的手拉開,可是根本拉不動。

她拍拍他的臉,用發尖搔他的鼻孔,但他一絲反應都沒有,看來真是睡熟了。

算了,就讓他這樣睡吧。她無力地想著,仰頭靠在櫃子上。

她知道自己的弱點就是同情心太甚。娘親在世時一再告誡過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看來今天自己的好心真的會帶來災難!

偏偏鐵大叔和村里的人都去打獵了,沒有人可以幫她,她該怎麼辦呢?

他說得對,她不該將他帶回家里。現在她是不是得狠下心,天亮後將他趕走?

沒錯,一定得趕走他。雁翎堅決地想︰反正自己已經用最好的藥將他的傷包好了,他的傷口幾天後就會慢慢愈合的。

可是他沒有家,如果我將他趕走,他能到哪里去?外邊那麼冷,他這麼瘦,身上這麼破舊的衣服如何抵擋這寒冷的冬季?

雁翎低頭看著男人瘦削的身子和襤褸的衣褲,心情陰郁地想。

唉,這叫我該怎麼辦?趕走他,等于將他往死路上推,我怎能見死不救?!可留下他,無疑是給自己挖了火坑!

雙手垂放在身子兩側,她靜靜地看著飄搖不定的燈火。

寂靜的夜,漸漸讓她放松了緊繃的身體,在不知不覺中沉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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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桌上的燈滅了,窗外透進的微弱白光預示著天就要亮了。

從寒冷和不適中醒來,雁翎首先感到的是頸部酸痛僵硬,雙腿也沉重而麻木。

她緩緩睜開眼楮,看見腿上模糊的影子時,想起了夜里發生的事,急忙拉開那雙仍然圈在自己腰上的手,可是那雙手彷佛上了鎖似地文風不動。

「這男人怎麼回事,睡著了也能纏得這麼緊?」她難以理解地看著他自言自語道,再伸手模模他的臉和胳膊,暖暖的,既沒有發熱也不冰涼,一切正常。

她想下炕將快熄滅的火點燃,不然等會炕涼了會更冷;她也想將燈點亮,看看他到底睡得怎樣;她更想躺下去,蓋上被子好好睡一會兒……

可是,她動不了,一切只有等他睡醒後主動放開她。

雁翎就這樣張著眼靠在炕頭,直等到晨光將屋內的景物照亮。

腰間一動,雁翎急忙低頭,發現他正睜著明亮有神的眼楮看著她,那深沉的目光十分難解。

「啊,你終于醒了。」雁翎急忙說。「你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嗎?」

「妳一直這麼坐著嗎?」彭峻猛問她,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雁翎覺得圈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更緊了,于是回避著他的目光僵硬地說︰「你這樣勒著我,叫我怎麼睡?」

彭峻猛看著她,見她一味躲避他的目光,便不再說話,松開雙臂坐了起來。

雁翎趕緊溜下炕,披上夾襖出門去抱了一堆柴禾進來。

在她開門時,一股寒風隨著晨光直往屋內鑽。

她關好門,蹲在炕頭將炕爐燒著,又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很快就回來了,將一個東西放在炕上,滿臉通紅地對彭峻猛說︰「給你,外頭冷,你就用這個吧。」

說完又跑了。

彭峻猛低頭一看,原來是個紅銅夜壺。看起來這東西有些年頭了,但擦拭得很亮。他忍不住笑了,心想︰用這玩意兒的話,還叫什麼「猛將軍」?

他將夜壺放到炕下,緩緩下炕。

他的心情實在是太好了。他沒有想到自己十來年求醫無門,解月兌無路的「病」居然在這個山谷里的女孩身上尋到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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