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相公 第5頁

他習慣性地巡視四周。屋內的陳設十分簡單,和院子一樣,收拾得干淨整潔。一鋪大炕依牆而起,佔了屋子三分之一的空間。炕對面地上有個墊著獸皮的草席,席上放著個尚未編織完的筐子;席墊一側是堵山牆,牆下有個很大的木槽,因光線太暗,看不清里面放了什麼東西。

而在房間的另一頭,與門正對的牆上是個窗子。厚厚的窗紙擋住了屋外灌入的冷風,其上畫的是二十四孝中的王祥「臥冰求鯉」圖,畫面十分生動有趣。

窗下有一張細長的木桌,桌上放著文房四寶。這倒令他十分驚奇,難道那個叫雁翎的女孩還通文墨?那幅窗花是出自她的手嗎?

再看自己坐著的炕。炕頭擺放著炕櫃,上頭迭放著被褥枕頭等,雖然折迭著,但仍可看到被面上繡著五顏六色的花草鳥獸,有的還是用碎布拼成的。

令他好奇的是,整間屋里沒有一件男人的用具,甚至沒有一絲男人的氣息。

難道她家連一個男性親友都沒有嗎?

罷才那令他不快的情緒再次襲上心頭︰就這麼一間房,她讓一個大男人進來,也不怕壞了自己的名節?

可是轉念一想,是她把自己帶來的,而且她既敢獨自住在這里,自然有她的理由,自己明天一早就離開,犯不著為她操心。

這時,他听見女孩進門,接著是鍋碗響聲,猜想她正在燒火做飯。

除了柴火偶爾發出的爆裂聲和她走動的聲音外,屋子里很安靜。

彭峻猛閉上眼,慢慢地運功調息,直到一股十分誘人的香味竄入鼻息,令饑腸轆轆的他睜開了眼楮。

在他面前的炕桌上擺了一盤圓形色黃的大餅,雁翎正小心翼翼地端來一鍋粥。

她已經梳洗過,烏黑的頭發整齊地束在肩後,白淨臉龐上黑亮的眼楮和嫣紅的雙唇格外引人注意。

此刻的她看起來與先前那個凶悍的野丫頭又不同。眼前這個女孩舉止端莊,肌膚如雪,十分伶俐可人,一點兒都沒帶野性。

此刻因為屋內暖和,她月兌掉了那件紅色小棉襖,只穿了普通的淡藍色裙裳,小巧玲瓏的身段十分動人,而她臉上寧靜滿足的神態更是令彭峻猛覺得她好像是個擁有全天下的女王,而不是一個孤獨居住在陋室里的村姑。

靶覺到他的視線,雁翎抬起頭,看到他注視著自己的炯炯目光時立刻招呼他︰「你餓壞了吧?快來吃飯──哦,等等!」

她下炕端來一盆水,放到他面前。「先洗洗手吧。」

彭峻猛沒說話,雙手伸進盆里匆匆地洗了一遍。水是熱的,于是他干脆低頭洗了個臉,當然,他注意避開了頭頂上包扎的布巾。

見他洗完,雁翎將盆擱在地上,扯下肩頭的毛巾遞給他,再端盆出門。

彭峻猛擦干淨手和臉後,覺得肚子真的餓了。于是也不等雁翎進來,擱下毛巾就伸手抓起一塊大餅吃起來。

必上門進來的雁翎見他吃得香,想他一定餓極了。「好吃嗎?」

「好吃!」彭峻猛簡單地說,其實何止好吃,簡直是美味,但不善言詞的他只能這麼表達了。

雁翎上了炕,將炕桌往他身前挪近,方便他取食物。

他咬了一口餅,細細品味著,想不出自己曾經吃過這麼爽口鮮香的大餅?

「是什麼餡?好香。」琢磨不透,他開口問道。

「沒有什麼,不過是大蝦和南瓜罷了。」雁翎將蓋著的鍋蓋掀開,盛了一碗黃澄澄的小米粥放到他面前。

彭峻猛吃著面皮脆韌的餡餅,再喝口小米粥,頓覺清爽可口,風味別樣,不覺胃口大開,于是在確定雁翎吃飽了後,他便風卷殘雲般地將桌上剩下的食物一掃而光。

就像從彭峻猛的瘦和破爛衣服斷定他是流浪漢一樣,雁翎看到他饑餓的樣子,更加確信他過的是有一餐沒一頓的苦日子,不由得對他更多了同情。

其實她不知,彭峻猛的瘦是因為十多年來睡眠不足和奔波過甚造成,衣服破則是因摔入山洞被鋒利的石壁劃破所致。

彭峻猛由于平時在府上多是吃軍營伙夫煮的食物,味道千篇一律,偶爾回家或出公差時,吃的也多是精致大餐,何曾吃過這種粗食野味?于是自然覺得新鮮,不由得多吃了些。

沒想到他的這一切看在小泵娘眼里,卻成了他「流浪漢」身分的最佳佐證。

等吃飽後,雁翎收拾好炕桌,取出被褥枕頭,為他鋪好床鋪說︰「你早點歇息吧,休息對你的傷有好處的。」

「妳睡哪里?」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彭峻猛突然覺得有必要關心她的名節。

雁翎直起身子看著他,奇怪地說︰「這里是我的家,我當然睡在這兒。」

彭峻猛一听,一股陌生的怒氣在心頭騰起。

他口氣嚴厲地說︰「妳以前也這樣與男人同睡一炕,從不避嫌嗎?」

他驟變的態度令雁翎難以接受,再听他帶有侮辱性的語言,不由得又羞又惱,臉色一沉說︰「我從未讓男人留宿家中,更沒有與男人同睡一炕,若不是見外頭寒冷,你受了傷又無家可歸的話,我才不會讓你進門呢!」

見她生氣了,彭峻猛依舊不退讓,冷然道︰「身為女人,妳的行為舉止仍不檢點!」

「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雁翎氣得渾身發顫,她沒想到自己救了他,卻換來他的羞辱!真想狠心將他趕出去。

可是看看他頭上腿上的傷勢,她又忍著心頭的氣,冷冷地說︰「不管我是什麼樣的女人,你先湊合著住吧,等鐵大叔回來後,我送你去他那里。」

說完不再理會他,拿走炕桌上的油燈下了炕。她可是還有很多事要做呢,沒空和這個性情陰晴不定的男人嗦!

房間里的氣氛變得十分凝滯,雁翎不再跟他說話,彭峻猛也無心理她。

可是不一會兒後,他發現自己的目光正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她的身影──

他看到她將燈放在牆角,系上一條藍花圍裙,將今天他被迫抱在懷里和壓在身下帶回的那些席箕草,一片片修剪後放進那個大木槽里,然後坐在獸皮上開始編織那個編了一半的簍子。

原來她到河邊采集席箕草是為了編織這些家用品?他只知道這草可做飼料,卻不知還可以編這些玩意兒。

時間慢慢地流逝,雁翎一直在低頭忙碌,彷佛忘記了屋里還有個人。

她心里還在生這個莫名其妙的陌生男子的氣,當然,也在生自己的氣。

他以為他是誰呀?自己好心救他,讓他進家門、睡熱炕,可他倒好,竟將自己說成了個行為不檢點的壞女人!真是沒天理!

可是,被他點明後,她才驚覺她家的炕是從來不準男人上的,尤其娘去世的這兩年多,她甚至不許任何男人進她的房間。就是鐵大叔來了也只在院里或是灶爐間待著。可是今天,自己卻連一絲一毫的猶豫都沒有,就將這個陌生人帶進了家!

為什麼會這樣?因為見他又可憐又受了傷嗎?

當然是這樣。不然還會是什麼?她心里自問自答。

唉,如果不是他點破,自己還真沒想到他不僅是一個受了傷、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他更是一個有力量的大男人!

自己今天的行為確實是太魯莽,也難怪他會那麼想,就是鐵大叔、銀花姊他們回來後知道了也一定會生氣的。

雁翎心里亂紛紛地想著,真巴不得天趕緊亮,鐵大叔趕快回來,這樣她就能把這個惹她心焦的男人送走了。

看著在昏黃燈光下專心干活的雁翎,彭峻猛不免同情起她的孤獨無依,同時也覺得自己先前的指責並不恰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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