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相公 第4頁

這是條他不熟悉的河谷,身後高聳的懸崖上長滿荊棘和低矮的灌木,也看不出自己到底是從哪里摔下來的。前面緩緩流淌的河水旁長著成片的席箕草,山崖上的樹林一片干枯凋零。涼涼的風中,偶爾能听到一兩聲水鳥的啾鳴。冬天到了,蟲子鳥兒都不再光顧這個荒涼的河灘。

再看看身上身下一大堆的席箕草,他知道這是生長在河灘草地里,喂養牲畜的好飼料。

難道她家是養牲畜的?

一陣腳步聲,那個女孩回來了,她身後跟著一頭又瘦又瘸的驢子。

「花花,今天就辛苦妳拉這頭倔驢吧。」女孩對老驢說著,開始套車。

呿,該死的女人,竟敢將自己歸入了驢類?真是豈有此理!

「喂,妳說話小心點!」彭峻猛冷冷地說。

「你才該小心點!沒見過你這麼粗魯又不知好歹的男人!」女孩回瞪他。「說吧,家住哪里?否則就讓你爛死在這里。」

家?這字眼提醒了彭峻猛,他可不想讓峻龍看到他這個樣子,否則絕對會驚動到在奉天的母親。

想到他美麗聰明又慈祥豁達的母親,彭峻猛的心里充滿了歉疚感。母親已經為他的事操透了心,他又如何能再增添她的煩惱和憂慮呢?

見他愁苦的樣子,女孩動了惻隱之心,口氣緩和地問︰「難道你沒有家?」

彭峻猛不語,雙眼注視著藍藍的天空,太陽已往西緩緩地移動。

見他不答,女孩也沒再問,看看他瘦削的模樣和身上的破衣爛衫,心想他一定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算了,你先跟我走吧。」

她牽起老驢往山崖另一頭走去,並不時回頭看看他,以確定他依然平安地躺在車上。

瘸腿驢子走得很慢,沉默中,只听到車轂轆「咯嘰──咯嘰」碾壓著崎嶇山路的聲音。車子搖晃顛簸得很厲害,果真如她所言,如果不被捆住的話,他就算不滾下去,那傷腿也有得受的。

「妳叫什麼名字?」彭峻猛突然問道。

「周雁翎。」女孩對他突然開口有點吃驚,但還是回答了他。「你呢?」

現在彭峻猛後悔自己多嘴問她的名字了,只得很不情願地說︰「猛子。」

看出他的勉強,女孩爽朗一笑。「別擔心,我不會用你的名字找你麻煩。」

她落落大方的神態,自然純真的笑容吸引了彭峻猛,他看著她陷入了沉思。

對女人,除了她們的身體,他了解得不多,也從不想去了解,他不知道女人也有像雁翎這麼開朗直率又有勇氣的。當然,他的母親盈盈夫人除外。

老驢子在雁翎的協助下,拉著這沉重的推車穿過狹窄的山谷,上了一道很長的山坡,終于在日頭西落時,氣喘吁吁地進了一個石頭堡似的院子。

「喔,花花,辛苦妳啦,以後三天妳都不用干活……」

就在雁翎忙著安撫已經累得不行的老驢子,並為牠松套時,彭峻猛打量著眼前這個雖然小,但很整潔的院子。

整個院子最醒目的就是用巨石砌成的高大院牆和厚實的木門。很顯然,它的功能不僅是用來防御敵人,也是防御野獸的。

院門口有棵麻葉樹,光禿禿的枝椏有力地張開直指天空。

樹下有個大水缸,靠馬廄處有一副石碾,看來院主常用它來碾米磨麥。

還有那幢式樣簡單但結實牢固的屋子──那是典型關東「口袋房」的開式,屋門開在東側而不在正中。草坯砌牆,泥沙抹面,粗大的煙囪從厚厚的牆頭伸出,其下有個方正的木格窗子,屋檐下順著牆腳是一排整整齊齊的柴薪。

「來吧,我扶你進去。」

雁翎來到他身邊,將那些壓在他身上的葉子搬開放在屋檐下,再將纏在他身上的繩子解開,拉著他的手。

當他們的手指相觸時,兩人彷佛被火炙了似的同時縮手。

「呃──」雁翎臉紅地看看手對他說︰「要不,你、你搭著我的肩膀吧。」

看看眼前的台階,彭峻猛伸出手。「妳攙著我就行。」

「逞強!」雁翎翻了個白眼,攙著他的胳膊慢慢地登上台階,往屋里走去。

進門是一間小房間,一道山牆將其與里面的房間隔開。

「妳家里其他人呢?」走進沒裝門,甚至也沒掛門簾的里屋,彭峻猛看著這空蕩蕩的房間問。

雁翎將他安置在炕上,為他月兌掉鞋子,低低地說︰「我家沒別的人。」

「什麼?就只有妳獨自住在這里?」彭峻猛大驚。他記得剛才一路走來除了樹木岩石外並沒有看見任何一戶人家,那麼說這一帶就只有她獨自居住嗎?

雁翎沒好氣地看他一眼。「這里是我的家,我不可以獨自住在家里嗎?」

「不,我是說妳的爹娘呢?妳沒有與他們生活在一起嗎?」

听他問這個,雁翎的臉色更難看了。她下了炕,走到炕角蹲下點火燒炕,一邊簡單地說︰「我沒有爹,我娘兩年多前死了。」

沒有爹?那是什麼意思?彭峻猛想問,可見她神情冷淡,便沒有開口。

雁翎燒好炕後,點上一盞燈放在炕桌上,就出去了。

等她再進來時,手里捧著一個木盆。

她將盆放在炕沿,上炕跪坐在他的傷腿旁,將他的褲腿卷至膝蓋上。

「忍著點。」見他皺眉,她輕聲說︰「這是熬煮過的草藥水,能收斂傷口。」

她用干淨的布巾浸上溫熱的草藥水,小心又仔細地為他清洗著傷口。

「妳是郎中嗎?」再次見到她熟稔的動作,彭峻猛忍不住問。

雁翎笑道︰「不是,不過我常常替那些受傷或摔斷腿的牲畜包扎治療的。」

「希望妳不會將我治成跛子!」想到那頭瘸腿驢子,彭峻猛擔心地說。

「不會,沒傷著骨頭,只是傷口大了點,血流得較多。少走路,靜養一兩天後就會好的。」雁翎從炕頭取來藥罐安慰著他。

看著她重新為他敷藥包扎,彭峻猛郁悶地想︰她好像對將陌生男人帶進她獨自居住的家里並不覺得不妥。為什麼?難道她常常這樣嗎?

就在他為這個念頭感到不快時,小腿傳來的劇痛令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對不起。」雁翎抓住他下意識縮回的腿,動作迅速地用布條將上了藥的傷口包好。一邊說︰「你要讓這條腿多休息,這樣傷口愈合才快。」

「誰教妳的?」身為武人,他受傷無數,對這點傷並不在意。但眼前這個小女人似乎越來越引起了他的興趣。

「沒人教。是我經常受傷,還摔斷過腿,看到鐵大叔和我娘都是這麼弄的。」

「鐵大叔?」

女孩將包扎好的腿平放在炕上,又轉到他身前,為他額頭上的傷口做同樣的處理,微笑著說︰「鐵大叔是上河屯的族長,他人可好呢,大伙都听他的話。」

她的靠近令他呼吸到她身上那股獨特誘人的草葉香氣,不由得深嗅了幾口。

雁翎毫無所覺地托起他的頭,讓他仰靠在牆上,以避免藥汁流了下來。

彭峻猛趕緊收斂心神,將注意力集中在他們的談話上。

「上河屯?」他不記得在他的轄區內有這麼個地方。

「那是個很小的屯,沒幾戶人家。幾天前鐵大叔帶著大伙兒打獵去了,不過這一兩天就會回來。」雁翎簡單地告訴他,用白布將他的頭包扎好。

「好了,你歇會兒,天要黑了,我得先去照顧花花。」說著她下了炕。

「花花?」峻猛做了個厭惡的表情,看著她走出房間。

第二章

彭峻猛靠牆而坐,心里不禁承認,這女孩看似粗野,但手腳輕巧,被她包扎處理後,他的傷口舒服多了,頭也不那麼暈眩,看來明天一早離開是沒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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