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無猜 第4頁

結果是,他們一起遲到,一起在朝會上很沒臉地被罰站。

「這樣你就高興了?」雪茵氣促地推了一下眼鏡。

「把它拿掉。」他說話總像在下命令,教人非常反感。

「嗯?」

「眼鏡。」不拿掉我怎麼能好好的、仔細的看著你?

他倆面對面的罰站,老師、同學馬上就要出來了,他卻仍老神在在的嘻皮笑臉。

長達三十分鐘無聊乏味透頂的朝會,他居然目不轉眼,堂而皇之地盯著她看,看她全身躁熱,汗水淋灕。

這是他們戀愛史上最難熬,也最美麗的扉頁,雪茵禁不住要感嘆︰他的確是她的克星。

校長不知說了什麼,引起全校師生哄堂大笑,雪茵怔愣地只是把頭垂得低低的,想趁大伙不注意時,告訴他,明天她即將赴美一趟,怎知,他卻在這節骨眼把臉撇向一旁。

雪茵下意識地循他的視線望去,見愛班的班長楚倩正抿著笑靨與他四目相望。狂烈的妒意一下子竄向雪茵的四肢百骸,差點淚灑禮堂,慘叫出聲。

楚倩是學校田徑隊隊長,長得高佻美艷,上衣襯衫刻意修改得曲線畢露,及膝的黑裙,一背過教官,立即用針線縫成如網球裙一樣短,男同學們常會有意無意將眼尾掃向後。有人瞄她,楚倩總表現出非常得意,造作地撩起前額的發絲,或甩甩頭。她這些蓄意賣弄的小動作,常惹得心原意馬,血氣方剛的男生們心癢難援。

在季仲桓眼里,雪茵是純潔無暇的「供品」,是只準遠觀不許褻瀆的;而楚倩則是能引誘他狩獵的獵物。是她在勾引他,這是毫無疑問的,全三年級的男生都可以作證;送到嘴里的小天鵝豈有自動放棄的道理?

朝會結束了,各班由班長各自帶回。雪茵被教官以空前溫和的語調短短訓斥頓之後,心情沉重地走回教室。

她委實不記得這一天是怎麼過的,渾渾噩噩,只知道請假時導師說了很多勉勵的話,可惜一句也沒听進去,腦海里滿坑滿谷都是季仲桓與楚倩調笑撩撥的畫面。「明天早上八點二十分的飛機,女乃女乃說要你先到台北姑姑家住一晚。」放學時,雪蘭意外地到校門口等她。

兩人牽著腳踏車,並肩走在石子路上,經過短暫的沉默,她忽爾語重心長地說︰「真羨慕你,可以了無牽掛的離開這個家。」她哭了,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滴接一滴滑落。

「姐,你……」其實她只去一個禮拜,七、八天之後就回來了呀!

「不要回來,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雪蘭聲音哽咽得近乎唁啞。「我媽媽對我都能這麼無情了,何況是你。」

她今天的確很反常,換作別的時候,她是死也不會說出這種話的。

也許是嬸嬸堅持要她嫁入陳家,還無所不用其極地向對方索求了一百萬的聘金,讓心高氣傲的雪蘭像赤果果地拖到大街上供人隨意叫價一般,徹底撕毀她的顏面,才令她怨恨陡升。

「姐,其實嬸嬸她——」「不必作無謂的勸解,我自己的媽媽我還會不了解嗎?」她冷冷一笑,那笑靨比哭還難看。

「到美國去好好念書,千萬別步上我的後塵。」她頓了頓,又道︰「那個季仲桓不是好人,他根本配不上你,犯不著為他牽腸掛肚。」

怎麼連她也知道?

這小鄉鎮真是保不住任何秘密。

雪茵尷尬地笑笑。「我跟他原本就沒什麼。」

「最好如此。」雪蘭從無名指摘下她戴了好多年的白金戒指,套上雪茵的中指。「沒結婚的女孩可以戴這一指嗎?欽,管他的,我沒什麼好送你,這個你留作紀念。」

「姐,可是我——」如此貴重的東西,她怎能收下?

「別婆婆媽媽的,我是很難得對別人好的喔!從我被我媽整得體無完膚以來,就只有你不怕惹禍,還敢親近我,關心我。這是我的回報,你不接受就是瞧不起我。」

「這樣……那……謝謝你了。」雪茵自小對一干首飾珠寶便不感興趣,雪蘭的盛情相贈,令她接受得相當無可奈何。

「這才對。唉!五點半了,快點,女乃女乃說你們要搭六點半的火車北上了,回去一定又要挨刮了。」雪蘭火速地跳上腳踏車,示意雪茵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繞過一畦一畦隨風擺動的稻田,夕陽余暉像在和她們賽跑似的,她們每騎近一點,它便隕落一些,終至剩下數抹淡淡的昏黃。

雪蘭突然在轉角的竹林邊煞車,害停車不及的雪茵險險和她追撞成一團。

「我在前面路口等你,別聊大久。」雪蘭不悅地膘了眼不知在這兒等候了多久的季仲桓,逕自騎了開去。

他根本無視于雪蘭的不友善,一雙大眼炯炯生光地望住雪茵。

「听說你要到美國去?」三年來季仲桓一直以她的守護神自居,她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竟沒知會他一聲,大不可原諒了。

「是的,明天的飛機。」雪茵據實以告,除此之外,她不曉得尚能說些什麼,遂垂下眼瞼,搓弄新戴上去的環戒。

季仲桓的憤怒在瞥見這一幕時,升到了最高點。他撇下一操場的籃球隊員,從即將參加省聯賽的集訓中蹺頭出來找她,沒想到得到的是這樣殘酷的答案。

「原來你早就有了別人。」季仲桓眉宇一揚,冷冽說道︰「算我瞎了眼。」

雪茵瞠目結舌,望著他憤然迅捷離去的身影,對他撂下的「恨話」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

懊生氣的是她,他憑什麼發脾氣?

滿月復委屈的雪茵搗著嘴,低低地啜泣了起來。

「為這種男人掉眼淚,根本是白費力氣。」雪蘭掏出手帕替她拭干淚水。「勇敢一點,到了美國還有一場仗好打呢!」

她女乃女乃根據經驗法則,推斷出雪茵的後母絕非善類,所以全家人都一口咬定,她這一趟美國行勢必凶多吉少。

★★★

翌日,雪茵如預定時間搭上華航的班機,橫渡太平洋遠赴西半球,探望久違整整十年的父親。

在飛機上,她沒有一絲一毫興奮的心情。昨晚臨上火車時,她還拚命祈禱,希望季仲桓能像往常一樣,不經意地出現在她眼前,跟她好好的把話說清楚。

孰料,她的希望落空了,他不僅人沒來,連電話也沒打,徒然留一團謎霧,讓她百思不解,卻莫名其妙地痛苦得要命。

千愁萬緒,令她不自覺地又去撥弄那枚戒指,這戒指大了些,戴在中指猶松松的,不如戴在食指上算了。但,有人這樣戴嗎?據說戴小指代表幸運,無名指意謂訂婚,中指則是象微已婚,而食指……等等……天!季仲桓該不會以為她——

無限的懊惱撞擊她的心門,雪茵恨不得立刻跳機趕回宜蘭,找季仲桓當面說個清楚。唉!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雪茵以為只有三流的肥皂劇才時興安排這種無聊、亂沒營養的誤會情節,哪想得到季仲桓那個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臭男人也不能免俗。

好在她只去一個星期,否則……

否則又如柯?一個星期之後,他們就算化解了誤會,他將會是她的嗎?他會為她幡然悔悟,忠貞不渝地守在她身旁?還是依然我行我素,處處留情?

答案已昭然若揭,她不想承認都不行。雪茵半是傷心,半是憤怒。她的情愛在自卑和倨傲的兩極中擺蕩,忽起忽落,思緒亂得無法梳理。

飛機在早上十點抵達機場。

疲憊的雪茵頂著兩個黑眼圈,手里拿著女乃女乃給她的父親十幾年前仍英姿煥發的泛黃照片,和等候室里一個個舉著木牌、引領張望的接機人士一一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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