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情醉 第25頁

垂死掙扎了好久好久之後,她終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偷偷掃了眼牆角太師椅中不住點頭的老人家、再咽一咽口水,雙手撐桌,慢吞吞地站起來,小心翼翼地挪幾步、再挪幾步,丹鳳眼興奮地眯了又眯,手提起長裙衫子,一步、又一步、再一步……

當房門終于被拋在遠遠的身後,她用力地揮了揮拳頭,恨不能引吭高歌──冷靜!她還沒到達夢想的樂園,還是先忍一忍好了!

近了,奔近了,奔近了!

湖水清徹,波光粼粼,滿池的荷花亭亭玉立,岸邊的斜柳與湖水中的長廊斜籠出一方誘人的清涼水域──

喔,她來啦!

彼不得天上的大火球朝她猛噴熱焰,顧不得在長廊中的咚咚腳步聲會引來午睡的人們,她奔跑得歡快又熱烈。等終于到達她夢想的地點時,她已沿途將礙事的長裙外衫月兌了一干二淨。七手八腳地爬上長廊的橫木,她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雙手一揮,身子猛地朝前一傾,撲通一聲響後,火熱的身子即刻與冰涼的湖水做了最完美的親密接觸。

喔喔,好──舒──服!

便好似那離水太久的魚兒終于重回了自由的水中世界,她感動開心得要命,幸福得要命。身處清涼世界,將已長到肩背的長發扯散了浸到水中,扯下一片碧綠的荷葉頂在頭上,拉過一朵綻放的粉荷聞一聞清香,采支蓮篷剝一剝,香甜脆女敕的蓮子立刻使口齒生香。

極樂如斯,極樂如斯啊!

沒了電風扇的古老時代,沒有冷氣機的落後時代,沒有中央空調的洪荒時代!可是──唉唉唉!心舒體暢地浸在清涼的水中,她嘆了又嘆。

一眨眼,她便已在這什麼也沒有的古老時代呆了快一年啦,由最初的渾渾噩噩到無所謂地混日子,再到無可奈何地隨遇而安,而今,她竟然有了一點點及時行樂的感受!

丙然啊,果然人是會被現實同化的。曾經她是那麼一個……啊,不想過去,還想那些早已消逝的事情做什麼?該想一想她快樂無憂的現在,該夢一夢美麗無匹的未來,這才是隨性自在的她應該正在進行中的幸福生活嘛!

有可以讓她讀上一輩子的珍貴古書,有一個讓她開開心心生活的溫暖港灣,有一群讓她放心依賴的可愛家人,更擁有一個讓她全心全神輕松依賴的大哥……

夫復何求啊!被了,這樣已足夠了啊。

輕輕的笑,輕輕地漾在她的唇角,輕輕地漾在她的笑眉里。

大哥啊……

正暗自慨嘆,清涼的水流開始快速騷動,轟隆隆的腳步聲一路從遠處碾過來,急躁、擔憂、恐懼,竟是那般清晰地傳入她的耳,而後停在她的頭上方。

啊,有點糟,她似乎被人發現了。

聳聳肩、吐吐舌,她慢慢摘下頭上的荷葉,慢慢地抬起頭來,背光的視線下,只瞧見一雙幾欲噴火偏又異常平靜的星眸。

「阿弟,上來。」以往清淡而又渾厚的男中音,如今听入耳中竟是粗礫烙刻過的沙啞低嘎。

「大哥。」她一時尚未反應過來,只送一張討好的笑臉給他,「水中好舒服呢,你要不要也下來?」

「阿弟,上來。」聲音,又粗嘎了幾分。

「大哥,我再呆一會兒,就一會兒。」她笑眯眯地豎起一根小指頭,想討價還價一番。

回答她的,是猛地撲進她身前水面的巨大水花,一陣撲通亂響之後,她的腰一下子被緊緊勒住,而後被用力向岸上一拋──

哎呀,我的──暴露在外的果背猛地與岸邊混和著沙礫的泥土相撞擊,那種滋味只有當事人才知道到底有多疼有多難受。不但被震得七葷八素,眼前還金花朵朵滿天飛,耳邊更是響起一陣尖銳的聲響。

般什麼鬼啊?!咬牙吸氣了半晌,才漸漸緩過氣來,她掙扎著爬起身子,雙唇一張便想對著如此害她的人吼幾聲,但視力所及之處,竟沒有了那個可惡的男人!

咦,人呢?

雙眼環視過四周,身旁身側身後,無人;湖中長廊上,空空如也;被弄亂了的蓮葉叢中,也無……

猛地瞪住七歪八扭的蓮葉叢中那一波波從水底涌上的水紋,她臉色一白,想也不想地撲過去、一頭栽進湖水里!

般什麼啊?!

不顧凶猛的水流嗆進鼻子里,不顧蓮枝在身上割出絲絲紅痕,她用力瞪大雙眼,試著分辨水中的異樣陰影。終于,她瞄到了一團黑色影子正在細弱地掙扎,她飛快地闖過去,雙手拉住黑影,雙腳用力蹬水、往水面沖去。

呼啦──她抱著黑影沖了出來!

「你瘋了還是狂了!你撞到鬼了!你瞎逞什麼英雄!淹死你算了!」幾乎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這體積壯碩的大個子扯上湖岸,發抖的手沒了力量,她只得雙膝跪到他肚月復上,用力將他喝進去的水擠壓出來,一邊用力壓,她還一邊用力罵。

明明不會水的笨男人,還跳什麼水!

「你腦筋不清楚呀!還是天氣熱暈了你!你給我說話!听見沒有?劉青雷!」

她第一次喊出他的姓名,哆嗦的手指捏住他冰涼的鼻子,俯身大口吸氣,而後貼上他白得像鬼的唇,將氣息盡量渡過去,他卻依然不語不動。

一次,一次,再一次。

就在她以為自己快因承受不住他的離去而崩潰得即將大哭的前一瞬,他猛地嗆咳起來,股股的渾水從他嘴中嗆出!

「你要死就死啊,還回來做什麼!」她頓時紅了雙眼,視線一片模糊,雙手狠狠地壓著他的肚月復、推他側起身子,以便排出胸腔中的積水,「混蛋,混蛋,混蛋!」

劇烈地嗆咳了好長一陣,他終于勉強睜開了眼,愣愣地瞪著正懸在他上方、紅著眼圈的女人,他的手費力地抬起,輕探了探、縮回,再探了探、又縮回,無論怎樣也不敢去觸模這個似真如幻的人體。

「笨蛋,這次從奈何橋逃回來的人是你!」她吸了吸發酸發澀的鼻子,主動投入他的懷里,「笨蛋!白痴!一個連閉氣換氣也不會的旱鴨子也敢玩跳水?混蛋!」

「弟、弟、弟兒?!」小小聲的、似有若無的呼喚小心翼翼地喚了出來,語音依然粗啞難辨。

「是我啦,混蛋白痴劉青雷!」她用力捶他肩膀,開始又哭又笑,「我三歲就會自己游了,誰要你救!你到底長腦子了沒!我不要你做大哥啦!你又蠢又笨又呆又痴,我不稀罕你做我大哥啦!」

他竟然以為、竟然以為……

「混蛋大哥!」她罵,「混蛋大哥!你非要嚇死我才甘心嗎?混蛋大哥!」

「弟兒,弟兒,弟兒!」鐵臂驀地又勒緊了她的縴腰,濕透的身軀猛地一滾,將身上的女人壓在他的軀體下,他埋進她散亂的濕發中,顫抖著迭聲輕喚︰「弟兒弟兒弟兒弟兒……」

「誰是你的‘弟兒’?」她捶他,「混蛋!混蛋!」

「弟兒弟兒弟兒……」他任她又捶又罵,只輕輕喚她,「你不要再回去了好嗎?你永遠留在我身邊好嗎?你不要再嚇我了好嗎?」你……將心給我……好嗎?

他卻不敢說出來。

「混賬大哥!」她依然又笑又罵又哭又捶他,「我回哪里去?我都被你寵壞了!我哪里舍得離開你?我和你到底誰在嚇誰?你是瘋了你呀?」

雙手捧起他埋在自己肩頸間的頭來,望著那蒼白的、幾乎算是驚恐的面容,望著他如漆星眸中的壓抑情感,她忍不住輕輕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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