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刷!袁裘兒重新開始掃地。
他靜靜的看著她好一會,才轉身回書房。她一向不懂得拐彎抹角,個性直率,所以,睡得少是實話,但依她的工作,到他書房收拾宵夜碗盤,回廚房清洗後,燒柴火、提熱水回房間梳洗,最晚約三更天上床,不該如此疲累才是。
幾天後,慶王府辦壽誕宴席,康晉綸過府送上賀禮,袁裘兒、莊泰跟著外燴的大廚及奴僕過來幫忙。
席間,慶王爺舉杯、相互敬酒,贊美福滿樓有善良的好主子、勤奮感恩的好僕佣、更有一道道令人食指大動的美酒佳肴,還大大的贊美了他跟袁裘兒,在場眾人熱烈鼓掌,康晉綸卻只是禮貌的點頭,因為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袁裘兒的黑眼圈上,似乎比前些日子見到的更嚴重了。
在慶王爺游走于宴席間談笑風生時,康晉綸看著她端上一盤東坡四喜肉,嘴唇還泛白,不禁蹙眉看著她,「你在廚房幫忙就好。」
「沒關系,廚房人手夠,是外場的人不足。」她連忙搖頭。
「原來傳言不只是傳言,個性冷清的康爺真的會關心別人了。」
鄰桌站起一人,舉杯走到他身邊,順道將袁裘兒好好的看上一遍,突地一臉驚艷。
「原來是夏王爺。」康晉綸對夏定威打量的目光直覺不太舒服。
偏偏此刻莊泰端上了一盤江南脆皮雞,一見到他,竟像好哥們兒般打起招呼,「夏王爺。」
「莊泰,好久不見,你看來一樣健壯。」夏定威很豪邁的拍拍他的肩。
袁裘兒好驚訝。他可是王爺啊,怎麼如此親民?
夏定威一襲盤領窄袖袍,腰間束琥珀,腳蹬黑皮靴,看來俊逸儒雅,但識得他的人都知道他愛玩刀劍,街角的友人三教九流都有,從不曾擺王爺的架子。
莊泰一把將袁裘兒拉到他身前,「夏王爺,她可是京城當紅的炸子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袁裘兒。」他稍歇口氣,沒注意到自己的主子臉色一沉,還笑嘻嘻的引薦,「袁裘兒,夏王爺是美食家,也是愛刀成痴的收藏家,他最愛的一把『太阿寶劍』,相傳是春秋時,楚王命歐冶唆鑄造,是無價之寶,也是目前他送出的最高酬金。」
「酬金?」她不解。
「是啊,只要任何人能找到一把曠世奇刀交給王爺,絕對重重有賞。那些錢多到可以養活上百個平民百姓。對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夏王爺,你收不收菜刀?」他突然想到她那把最初引起混亂的菜刀。
「莊泰,你以為這里是什麼場合?」康晉綸不悅的提醒。
他這才發現自己太忘我了,急忙點頭道歉,趕往廚房走去。袁裘兒也說了聲抱歉,要跟上去,但夏定威卻一個箭步,擋住她的路。
「莊泰可是幫我做了宣傳,我才有機會從百姓們那里獲得兩把上古好劍,他指的菜刀,讓我看看吧。」
「看了也不賣,還是甭看了,王爺。」
她的嗓音軟女敕清脆,听來很舒服,一雙圓圓發亮的星眸,肌膚白里透紅,真讓人想咬一口呢!
「不賣?是什麼稀世珍寶?我收藏的有神器、兵器,就是沒有菜刀,我今天就得回江南,還是筵席過後我隨袁姑娘回去瞧瞧。」
他煞有其事的建議,可嚇壞她了。「不用、不用,就算王爺看中意,再多錢我也不賣,那是我爹留給我的傳家寶,讓我可以睹物思人的僅存東西。」
即使菜刀好好的放在她房里,但她的小手仍習慣的壓在腰間,彷佛怕他的菜刀又被人搶了似的。
這令康晉綸看了有些不舍,忍不住挺身而出,「請夏王爺別捉弄她。」
他以眼神示意,她連忙行禮退下,但心里仍忍不住嘀咕,夏王爺真是怪得很,干麼要看她的菜刀?
夏定威挑眉看著剛英雄救美的昔日好友,「是天下紅雨了嗎?」
蚌性爽直的他,對這名曾是鄰居的友人其實有諸多不舍。
可惜康晉綸冥頑不靈、性子冷、自尊強,不願接受他人的慰藉,在自己隨父母移居江南後,兩人就鮮少踫面,每回見面,不是他下荊南覓美食、尋名廚,就是他上京參加皇親國戚的喜壽宴。
康晉綸自然听懂他的嘲諷,只是朝他舉杯,喝完酒就回座位坐下。但夏定威卻跟上他,一的在他身邊的空位坐下,「真是破天荒,你竟然替女人說話!」
他抿抿唇,「她哪里像女人?不過是顆圓滾滾的球罷了。」
夏定威饒富興味的看著他許久,久到他都要惱火了,才笑著起身。「這顆球可真了不得啊,可惜我家小妾要臨盆了,我得趕回去迎接生命中的第一個娃兒,要不然,我肯定留下來小住。」
看他臉上保持著笑意,不像賓客,倒像主人與其他客人敬酒閑聊,那俊臉上的笑容跟袁裘兒竟有幾分相似。
康晉綸抿唇起身又走往廚房。今晚,他的身份是客人,也是統籌筵席之人。
相關食材、菜單,都經他嚴選確定,上菜流程也由他主導,務求賓主盡歡。
在廚房里,他看著袁裘兒幫忙幫東忙西,還不時打哈欠。
當晚宴結束,他破例讓她和自己一起乘馬車回到福滿樓。著小家伙早已累倒呼呼大睡,像只貓似地縮成一團。
她看起來真的好累,他的心涌現一股不舍。
這顆球可真了不得啊……康晉綸的腦海想起夏定威說的的。他若理性,就不該再去想,但他發現自己做不到。馬車陡地顛簸,她像顆球兒差點滾落馬車,他伸手及時抱住了她,而她太困了,壓根沒醒,但身子本能的挪移到他的胸膛枕靠著,心滿意足的繼續睡她的大頭覺。
她累得不可思議,直到馬車停了,他一喚再喚,她才悠然轉醒,但看來似乎沒完全清醒,走起路來搖搖晃晃,還不是的揉著雙眸。
他抿緊唇,干脆揪著她的手臂,一個飛縱,就到了她的房門前,帶她進門。
袁裘兒顧不得洗澡,一上床就睡了,完全不知道為她蓋上被子的主子攏著濃眉凝視著她。他決定,明早要來問清楚她究竟都在忙些什麼。
然而第二天一早,她從床上跳起來,只來得及簡單梳洗後,換了衣裳就沖出房門,差點就撞到來找她的康晉綸。
「早,爺,我去忙了。」
望著她急奔的身影,他蹙眉,決定找其他人問個清楚。
第4章(2)
一整天下來,他問了莊泰,還找了其他伙計來問話,這才發現,她要做的事比平常的僕佣都還要多得多。
一大清早先做喜樂山房的整理工作,在掃福滿樓的庭院,然後,還得陪大廚到市場采買新鮮魚貨。一回到客棧,就得幫著清理食材,隨意吃了饅頭充饑後,又趕緊擦桌掃地,等客人魚貫上門,她則忙里忙外的當跑堂、洗碗,午餐吃得匆忙,因為杜琬芝總會有事差遣……
她就像顆陀螺似地轉不停,一直忙到店打烊,洗完碗盤後,還有夜宵要煮,雖然大家都要她別忙了,但她知道不少人等著吃,于是就撐著做,做完又趕忙準備他的,一直忙到三更半夜,才拖著一身疲累回到房里休息。
「這次到慶王府,杜掌櫃特意要她來,說她一人抵十人,而福滿樓需要留多一點人幫忙,所以,她就拼命的幫忙做。」這是莊泰的話語。
難怪她會累癱,她還得等他吃完夜宵才能過來收拾,時間就越來越晚。
此刻已是三更天,桌上是她為他煮的鮑魚銀羹已經空了,卻不見她來收拾。
包夫又來敲了四更的銅鑼聲,他吹熄了燭光,躺在床上,卻遲遲沒有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