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動聲色的看著訪客︰「不知賈爺何故大駕光臨?」
賈錫信撫須一笑︰「我就知道康爺是大忙人,一定忘了我們簽定的合作契約再兩個月就到期了,新約的內容可得談談啊。」
「照舊不是?」
他一臉為難「這……恐怕不成。北方米糧欠收,江南又有不少農家改種棉、麥,來貨減少,加上運費高漲,配合的糧商唉唉叫,這價格」
「只要是合理範圍,我沒異議。這部分我授權給吳管事決定,你們慢慢談。」康晉綸起身要走。這只老狐狸誆錯人了,每年都找理由漲價,若非他供的米糧質量良好,他早就換人進貨。
「等等,康爺,年輕人做事別這樣急嘛!」賈錫信急忙攔阻他的去路,「其實就我們談過的,我那獨生女雖然年紀大了點,但康爺也娶過妻,還有一個跟男人跑了的娘、難以相處的爹」
一接觸到康晉綸的冷眸,他才意識到自己竟將在家里評論的話月兌口而出。
他困窘的改口,「但我對康爺仍然相當欣賞,願意把女兒嫁過來,日後大家都是自家人,還談什麼契約,直接取貨--」
「我沒興趣。何況在商言商,以這種政策聯姻的方式要進康家門的滯銷貨太多了,了無新意。」康晉綸冷冷的截斷他的話。
賈錫信聞言,臉色丕變。
吳漢、莊泰等人倒抽了口涼氣。怎麼爺還是一樣這麼直接?不,是更毒了,雖然是對方自取其辱在先,可是還是要給人家面子嘛!
「看來是我識人不清,竟愚蠢的要把掌上明珠交付給你。事出必有因,哼!冷漠冷血又難相處,莫怪你的妻子會受不了你跟別的男人跑了!」當眾難堪的賈錫信惱羞成怒,月兌口嘲諷。
康晉綸冷峻的目光直勾勾的射向盛氣凌人的他,沉聲道︰「你說什麼?」
「你听到了,我說難怪你的老婆跟人跑了!」氣壞了,他擺明瞧不起他!再怎麼說,他可是京城最大的米糧供貨商,家財萬貫,有多少官員要與他往來,他還不一定理呢!
「這位賈爺太過分了,干啥盡往我家爺的痛楚踩?」
氣氛凝結,竟然有人跳出來,擋在康晉綸的身前,沒搞清楚自個兒才多高。
但康晉綸看著在他身前的嬌小身影,剛被刺痛的心竟涌上一種陌生的溫暖。曾經,他有希望他爹能這樣護衛自己,但卻未曾等到過。
袁裘兒雖然仍搞不清楚狀況,但她實在听不下去,挺身而出,上前站在爺身前護住他,卻沒想到自己一點氣勢都沒有。
吳漢跟莊泰等人替她捏了把冷汗,畢竟此刻的話題是個禁忌,從來沒人敢當爺的面提起,他們之所以沒有強出頭,也是因為主子天生的狂傲性子,沒有他們插手的份,但袁裘兒啥也不懂,反而沒有包袱的率性而為。
「你是什麼東西?」賈錫信可火了。
「我才不是東西!而且,你才冷血冷漠又難相處!難道你不知道被留下來的人最可憐,才有機會讓人欺侮嗎?」這是她的親身經歷,父親一走,她連老家鐵鋪都留不住,被硬生生的趕走,連娘的遺物也被逼留下,什麼都不準帶的離家流浪,途中還被人搶了包袱,只能一路乞討……
想著想著,她突然悲從中來,眼眶泛紅。
被留下來的人最可憐?康晉綸心弦一緊,怔怔的看著淚眼婆娑的她。
「康晉綸,你是不是男人?居然要一個婢女替你出頭?」賈錫信瞧她眼中的淚水開始滴落,更是火冒三丈、
她一听,急忙拭淚,忿忿不平的道︰「他當然是男人,你不準污辱康爺!」
賈錫信皮笑肉不笑,「那就是你這個丫頭想飛上枝頭變鳳凰,故意出頭,想引起他的注意?」
「我才沒有!」她急著否認,臉卻莫名的紅了起來。
沒有?他鄙視的掃向她圓潤的身形,「要當狐狸精,長得圓滾滾的,你還不夠格。呿,我真是瘋了,浪費時間跟你多話。」
「夠了!」康晉綸突然舉步上前,將她拉到身後。
他高大的身子如一座高聳的山,護衛著自己,她眨眨眼淚,發現視線完全被擋住了,但一股難以形容的溫暖和安全感涌上心頭。
康晉綸一雙黑眸射出凌厲鋒芒,「賈爺求親不成,卻把氣出在一個無辜女子身上,不會太沒格調,有失風度?」
這一記冷眼,令賈錫信全身寒毛直立,但他不肯認輸,「就算沒有格調又如何?總贏過你吧,沒規矩又沒禮貌,這也難怪,是蕩婦出生的孩子嘛!」
一壺茶水突然潑向了他,滿臉濕漉漉的他怒氣沖沖的瞪著拿茶壺潑他的小賤婢,揚手就要打她耳光,但高舉的手卻被康晉綸扣住,動彈不得。
他火大的喊,「還不動手!」
後面四名侍衛立即抽出腰上的刀,吳漢跟莊泰還有其他小廝也迅速上前,站在康爺兩側,狠狠的瞪著對方。
「我、我的手要斷了,別打,別動手啊!」賈錫信臉孔因痛苦而扭曲,連忙要侍衛們收回刀子。
雙方不再對峙後,康晉綸這才放開了他的手,「下回上門,賈爺要記取禍從口出。」
「哼!我不會再上門了,而且,也絕不再供應米糧給福滿樓!」他氣壞了,自恃只有自己能提供最上好的五谷雜糧,月兌口威嚇。
「很好,我也有一樣的打算,那就各憑本事。」康晉綸揚嘴冷笑。
賈錫信望著氣勢比自己更勝一籌的他,已經開始後悔了。
等賈錫信一行人離開後,吳漢馬上不安的看著康爺,「只有兩個月時間,我們得盡快找到合作的米商。」
「會有辦法的,不必擔心。」康晉綸看來的確不擔心,「動不動就讓他掐著脖子,隨他任意漲價,幾年下來,我也已經受夠了。」他抿唇瞥了眼在擦拭地上茶漬的袁裘兒,想了想,沒說什麼就朝門口走去。
一出房門,他就听到她刻意壓低的聲音,「我有沒有造成康爺的麻煩?」
「沒有,你不用擔心。」莊泰出言安慰。
「那賈爺說的都是真的嗎?包括他的娘、他的妻子都跟——」她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裘兒,這種事不能拿來嚼舌根,這是爺最大的痛。」
「我知道啊!莊大哥,所以我才想知道。爺那麼冷漠,一定跟這有關,我希望爺能快樂。」
為什麼希望他快樂!康晉綸抿緊了唇,明知偷听他人說話時不對的,但他卻像扎了根似的動不了,也不想動。
「也是,自從你出現之後,爺跟以前不太一樣了。我跟你說,但你可別去跟爺說。」
「好,打勾勾。」
康晉綸站在窗外,從半掩的窗口隱約看到她跟莊泰打勾勾,吳漢則帶著寬慰的笑。看來,吳管事也認為那顆球適合自己,所以才沒阻止?
站在外面,听莊泰說著他的故事,七、八歲時,他娘為了情郎,拋夫棄子,留他被人嘲諷、訕笑。
吳管事更談及外人及憐憫、鄙夷的目光看他,因為生性敏感,處在這樣的氛圍中,再加上老爺因顏面掃地,脾氣變得陰陽怪氣,他成長的日子就格外辛苦……
「難怪……」難怪他不好相處,也不愛笑,他心里肯定累積了很多的苦。袁裘兒眼眶盈聚淚水,一顆心不由得替主子難過起來。
吳漢接著說起他的婚事,「但爺的災難還沒完…….」
康晉綸听著、想著。是啊,他的災難並未結束,在他二十二歲時,他爹自作主張的為他選了一名南方千金為妻,不顧他的反對,硬要他迎娶入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