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荷戀 第42頁

亦寒這番話的深意和苦心,兩個姑娘和文玉,都馬上領會了,盡避她們的理解不同,心中的反應也不同。唯獨菊仙卻似乎未能一下子听懂,嘴里念念有詞地重復著︰

「繡蓮——風荷,唔,風荷——繡蓮……」那微微發胖的臉上,露出一種著了迷似的神氣。

電話響了,繡蓮跑過去接。是醫院打來找夏亦寒的。說是來了一個有來頭的急診病人,情況危急,值班醫生作了臨時處置,但下一步怎麼辦,希望夏院長無論如何親自去安排一下。

這就是醫生這個職業的一大特點,也往往是最麻煩、最煞風景的了。

可是,亦寒已經毫不遲疑地站起身來,對文玉說︰

「媽,我得馬上趕去。」

他又俯身輕輕拍拍風荷,關照道︰

「等著我。我去一下,盡快趕回來。」

這真叫變起倉促,來不及商量,更不好阻止,風荷還怕亦寒急著趕去趕來路上出事,只好反過來叮嚀他︰

「別拚命趕,路上小心!」

「表哥,你放心,風荷有我照顧,吃不了虧的!」繡蓮看他倆難舍難分的樣于,一坐在夏亦寒原來坐的地方,親熱地摟著風荷說。

亦寒一走,風荷頓時感到心里空落落的,雖然客堂間還是那麼大,周圍人還是那麼多,但她的感覺卻是那樣生疏,

那樣冷清,那樣無聊。

幸而繡蓮極力找出話題來和她隨便聊著閑天,文玉也不

時插進來陪她們說幾句。

「風荷小姐,你是從小就在上海,在你們家里住嗎?」一直呆坐在桌邊默不作聲的菊仙,突然冒出這麼一句頗為奇怪的問話來。

文玉和繡蓮一時都不明白她何以會這樣問。

風荷也沒弄懂這話的真正意思,但卻觸動她馬上聯想起自己身世來歷的謎。她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菊仙姐,你不知道,風荷家從她爺爺時候起就在上海開銀行,她當然是一直跟父母一起住在上海的!」文玉覺得菊仙問得好笑,又看到風荷有點窘,便替她回答了。

「玉姑,今天大阿姨看到風荷,有點兒魂不守舍呢,說的話都前言不搭後語了!」繡蓮也在旁打趣,然而話卻說得頗有含義,頗值得玩味。

「她是喜歡得糊涂了吧,」文玉微微一笑。

菊仙臉上訕訕的,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不再說話。但她也並沒回廚房去,亦寒沒回來,當然不會開飯。她不時偷偷瞄一眼風荷,然後就坐著發愣。

門鈴響了,風荷不覺精神一振。呵,亦寒終于回來了。

可是,令她失望的是,進來的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舅舅,舅舅來了,」繡蓮歡快地叫起來。

原來是季文良。

經過一番介紹和寒暄,風荷重又在沙發上坐定。

通過亦寒平日里的介紹,風荷早已知道這個舅舅的存在了。但是初次見面,她還是不免拘謹,不,簡直是心慌。

因為她感到,他雖然臉上掛笑,很和藹,甚至很客氣地在問她一些家常話,可是那雙亮閃閃的眼楮里的光,卻有些森寒逼人,仿佛帶刺似的。風荷沒有任何理由要怕他,可是卻忍不住身上陣陣發冷。

一陣戰 ,繼之而來的是渾身燥熱,風荷覺得自己鼻尖上都有汗珠冒出來了。這客廳怎麼突然變得如此悶熱,空氣窒息得使人難以呼吸……

她真想站起身來離開這里。只要躲開這些人,她立刻就會輕松起來,但是怎麼行呢?亦寒要她等著他回來。

亦寒,你快來吧!風荷默默地祈禱著,拚命想使自己安定下來。

文玉提議吃午飯,不必等亦寒了。

但文良非要等一等,他今天帶來一瓶好酒,想和亦寒痛痛快快對飲幾杯。

客堂里談話有點冷落下來。

對于這種場面,文玉和文良沒有什麼辦法。偏偏菊仙也只顧發愣,而不再活躍,還是繡蓮點子多,她不知從哪兒找來一疊各種顏色的油光紙,又拿著把小剪刀,央求風荷道︰

「風荷,我看過你給亦寒剪的側影,像極了。趁現在有空。也給我剪一張吧。」

風荷正想找點事兒做,以便擺月兌這種僵冷不自在的局面,她幾乎有點感激地從繡蓮手中接過紙和剪刀。

「這種紙行嗎?」繡蓮問。

紙雖然薄了一些,而且紅紅綠綠的,風荷也不太喜歡,但如今只好將就了。她說︰

「試試看吧,你坐下,繡蓮。」

繡蓮在風荷對面的那張椅子里坐下。風荷拿起一張綠色的紙,對著繡蓮觀察了幾秒鐘,她手中的剪刀就飛快地動作起來。

文玉和文良都滿懷興趣地站在一旁看。只見剪刀在那紙上左拐右拐幾下,一張側面像就出來了。

「喲,簡直跟繡蓮活月兌似像!」文玉禁不住叫出聲來。

文良沒說話,他背著手走了幾步,若有所思。在場的人都不知道,他今天來此,原本的目的是想能抓到點兒風荷的毛病,以此作為勸說亦寒離開她的理由。可是,當他看到風荷是那樣楚楚可憐,溫柔可愛,心里也不禁起了一點矛盾和波瀾。

他幻想著,也許這個姑娘對自已的過去一點兒不知情,也許她進入夏家後,並不會給這個家庭帶來什麼麻煩。一剎那間,他真準備抽身遠去,不再過問這件事,並且暗暗為亦寒祝福。

可是,當他轉臉看到文玉,看到文玉喜孜孜的神色,又不免為她的處境擔心。他心上的天平便又發生了傾斜。

「我看看,讓我看看!」繡蓮見風荷終于停止了修改,忙不迭從座位上跳起來,從風荷手中拿過剛剪好的肖像。

「太好了,我要去配個鏡框,放在我桌上,」繡蓮滿意地笑道。

「是不錯,比照相要有意思,」文玉附和道。

「對了,風荷,你也給玉姑剪一張吧,」繡蓮也不管風荷願意不願意,文玉好意思不好意思,就把文玉拉到剛才自己坐的那把椅子上,讓她側面對著風荷。

文玉坐下了,笑著整了整頭上的發髻,就像準備照相似地,等著風荷給她剪肖像。

風荷隨手拿起一張紙,也像剛才那樣,仔細地對文玉打量了幾秒鐘。

驀地,一陣暈眩襲來,耳鼓發脹,響起一片巨大的嗡嗡聲,風荷只覺得眼前金花亂冒,胃里翻騰得直想嘔吐。

她拚命咬緊牙關,強把這陣頭暈惡心壓下去。

她的頭腦似乎已失去思考能力,根本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情況,也不明白自己該怎麼辦。

僅僅是憑著頑強的意志力,她才沒有張口吐出來,她用力咽了幾口唾沫,勉強拿起剪刀,開始剪起來,

她從下巴開始,慢慢往上剪,嘴唇、鼻子、眼眉、前額、額前的細發……

突然,風荷的手不听話地顫抖起來,抖得連手中捏著的油光紙都簌簌發響,那剪刀也仿佛不再听她的指揮。明明應該剪出文玉頭上那個高高盤起的發髻,但不知怎麼卻突然往下一滑,這一刀剪下去,發髻沒有了,代替它的竟是一片亂糟糟披散在身後的長發……

風荷極力聚起目光,想看清這張用紅色油光紙剪成的肖像。她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剪出這樣一張像來。

猛地,她全身一陣哆嗦。這紅色的肖像,竟顯得那麼熟悉。她下意識地抬頭,費力地看一眼端坐著的文玉。

文玉額上那條淺紅色的傷疤,似乎在閃閃發光!不,似乎在滴著血,稠稠的鮮紅的血!一轉眼間,那個滿臉是血的披頭散發之人,竟變成了張開血盆大口的猛獸,正向她猛撲過來。

風荷想拔腿奔逃,但身子卻沉重得動不了,她想大聲呼救命,喉嚨口卻發不出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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