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嬪罵完宮女太監,轉身對壅熙說︰「你也真是的,奴才要打要罵有什麼難的,萬一把身子給氣壞,可怎麼得了,走,進屋里去,母妃給你留了點心——」雲嬪緩聲把壅熙哄進屋里,跪了滿地的太監宮女才松口氣,留下兩人送昏厥的春花回屋,其他人則趕緊進屋小心翼翼伺候盛怒的主子。
待壅熙換上干淨衣裳,吃過點心後,雲嬪給身旁的宮女使眼神,讓她們離開屋子。
她扯扯兒子的衣袖,壓低聲音說︰「往後要教訓奴才,別鬧出那麼大聲響,前陣子,春花無意間听見瑜妃和宛妃在閑話,她們說你性格暴戾,常虐待下人。我真擔心,這話兒若是傳到你父皇耳里,可怎麼得了。」
「意思是,我堂堂一個皇子,連教訓奴才都不成。」猛地一捶桌面,他忿忿不平,憋屈那麼多年,好不容易揚眉吐氣,怎地,還要他去看那班奴才的嘴臉?
「話不是那麼說,前堂情勢未明,你外公也捎信來,要你多在皇上面前表現表現,他們便是要推崇你、說你的好話,也得有事可說。我最擔心的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萬一那些沒心肝的在外頭胡傳,把你說得不成樣——唉,後宮這地方不是人待的,咱們好不容易有了出頭日,可千萬別丟了。」壅熙灌進一杯杯清茶,鎮壓下胸口怒氣,反復細思,不得不同意母妃說的話。
「壅熙,到底是什麼人招惹你,讓你一回屋就大發脾氣?」
「還有誰?現下整個後宮里,除了皇後誰敢動我分毫?她壓根兒看不起我,說我匹夫之勇,說我的弓箭之術不過是雕蟲小技,那眼光——她準是在心底拿我同龍儇熙比較,哼!龍儇熙再強、再好,也已經死透了,說不定,骨頭都成灰了,難不成還能從墳墓里跳出來同我一較高下?」他嘲諷道。
「拿你和儇熙比?瘋了她,龍儇熙身上可沒有半滴韋家人的血,何況,如果不是龍儇熙那個下賤的娘,皇後會到現在一無所出?她腦子有問題,你別同她計較,記住,在她面前千萬要忍氣吞聲,往後,咱們還有仰仗她的地方。」
「我知道,那個氣話,怎會搬到她跟前講。」
「那就好,往後沒事少往清華宮跑,免得惹回一肚子氣。」
「我當然明白,若不是今日探得壢熙要在父皇壽辰時,送上幾壇酒和一對白虎,我哪會往清華宮去?
「我急急忙忙跑去向皇後報訊,心想皇後人多,若是她肯出手幫忙,酒里做點手腳、在壽辰上鬧出點事兒,父皇怪罪下來,壢熙豈不是吃不完兜著走,倘若運氣好,事情鬧得更大些,說不定能一舉除去龍壢熙,屆時,還有誰是我的對手?」
「不錯耶,不愧是我的兒子,能想出這麼聰明的計策。」
「可皇後卻要我別輕舉妄動,還說什麼我想得到的,龍壢熙豈會料想不到。那話是什麼意思,是指我沒腦子嗎?」
「壅熙,別生氣,事關重大,皇後說得對,的確不該輕舉妄動,不如——」她沉吟半晌後,續道︰「不如明日你出宮一趟,找你舅舅好生商量,有你舅舅相幫,方能成大事。」壅熙想了想,點頭,現下皇後不肯出手,能幫他的也只有外頭的韋家人了。
他從鼻子里重哼一聲,就不信龍壢熙有那麼厲害,恁地扳不動。
人人都說,「斃虎者飽食虎肉,畏虎者葬身虎口」,今日他倒要看看,壢熙那對白老虎的,是模得模不得?
一雙陰鷙的目光轉過,他冷酷一笑。
狽子胡同里有一間佔地頗大的民宅,里頭大大小小加起來有幾十間屋子,那宅子原是韋氏的祖宅,自從韋家出個皇後,韋氏一天天發達起來,越來越多的韋家男人當上高官,紛紛搬出祖宅。
眼前這間老屋子里住的是禁衛軍統領韋應東,他是雲嬪的親哥哥,論起輩分,他該喊皇後一聲姑姑。
罷下早朝,壅熙便找上韋應東。
韋應東是個方頭大臉的粗魯漢子,他有一身好武藝,在幾年前朝廷的考試中奪得武探花,因他有韋氏撐腰,很快便破格拔擢,成為禁衛軍統領。
兩人在屋里密謀半日,直到日頭偏西,華燈初掌,壅熙才離開狗子胡同。
走出韋氏祖宅的時候,壅熙臉上帶著愜意的笑容走在前頭,韋應東跟在後面,弓著身子,唯唯諾諾。
「舅舅,此事就要靠你鼎力相助了。」壅熙一聲舅舅喊得他心花怒放。「九爺千萬別這樣說,有機會能夠為九爺辦事,便是肝腦涂地,臣也在所不辭。」
「舅舅客氣了,咱們都是一家人,喊什麼九爺呢,要不,就同我娘喊我一聲壅熙吧。」他拍拍韋應東的肩膀。
「萬萬不可,禮不可廢吶,九爺是千金之軀,豈可與我們相提並論,往後九爺有任何吩咐,盡避開口。」韋應東一臉惶恐地說。
兩人客氣好一番,臨行前,壅熙不忘再次提醒。「那東西,便勞煩舅舅替我找找。」
「是,最遲三日,臣定將東西送到九爺手中。」
「多謝舅舅。」兩人拱手相辭,韋應東扯出一張大笑臉,目送壅熙離去。
時來運轉了!往後他可得好好巴結這個小外甥,以前老覺得壅熙怯懦無用,沒想到他是個有野心、有謀略的人物,好好跟著他,往後自己的前程全系在他身上了。
不過——他在宮里多年,看得多、見得廣,他不會天真以為事情會這麼容易順利,光靠自己一個不能成事,他得聯系韋立昌,和太醫院的頭頭韋立慶,再把此事從頭到尾,好好推敲、商議一番。
至于眼下,先把壅熙要的東西拿到手再說。
轉個身,韋應東離開狗子胡同。
在大街上走好半天,才拐個彎進入另一條街道,那里有間全京城生意最好的妓院「迎春樓」,佔地有半條街之多,此時生意正好,門前車馬絡繹不絕,琴聲樂音處處可聞,脂粉香氣飄在空中,勾動男人。
那些青樓姑娘濃妝艷抹、盛裝打扮,半倚在門廊欄柱前,揮著五彩繽紛的帕子,風情萬種地招呼著客人。
這間妓院是韋氏小輩韋民晉開的,他不愛當官,倒是很樂意賺當官的銀子,韋應東才在門外待了不久,便從馬車、小轎里走出來的人中,看見不少朝中大員的熟面孔。
淺淺一笑,他走進迎春樓。
才踏進大門三兩步,機靈的韋民晉就迎上來,拱手作揖,張嘴笑道︰「叔叔,什麼風把您給吹來,快進來坐,我找兩個好姑娘陪您。」
「我今日來有要事,可不是來尋開心的。」韋民晉一愣,緩聲問︰「有什麼是小佷能幫上忙的?」
「我來,是跟你要——」韋應東壓低嗓子,在他耳邊低語,只見韋民晉為難地皺眉頭,越皺越緊——
第五章聰慧王妃
一行人自外頭回到王府,為首的男人穿著玄青色實地紗褂,外套銀灰色貂毛滾邊盤扣背心,腰間明黃色的臥龍袋垂著絛朱纓絡,足蹬青皮皂靴,表情嚴厲冷肅,兩顆黑得深不見底的眼珠子向街角一橫,頭一偏,那道自額頭斜劃的猙獰傷疤露了出來。
他停下腳步,再向街角望去一眼,那個鬼祟身影連忙閃入檐下。
在他面前班門弄斧?壢熙冷笑,頭微偏,身後的端風得令迅速離開,從另一個方向繞到那人藏身的檐角。
守門的往里頭宏聲一喊︰「王爺回府。」大門開啟,壢熙一甩袖,昂首闊步進入王府。
本走在他身後的公孫毅上前一步,在他耳邊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