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陸茵雅親自坐鎮,王府里仍然謠言四起。
有人說,王爺被關進天牢,嚴刑拷打下奄奄一息;有人說聖旨已下,王爺即將被斬殺于午門之前;有入說︰抄家是遲早的事,若是滿門抄斬,王爺的妻妾一個都逃不過。
這些謠言鬧得人心惶惶,每天都有小妾鬧事。
前幾天有人把身家藏在花園里,卻被人偷挖出來,為找出偷竊者,鬧騰好一陣子。
幸而,黎慕華想出計策,他讓茵雅把所有小妾集合起來,要她們一人捐十兩,湊齊了交給失主,平息此事,命令下達後,再派人在暗地偷偷觀察她們的反應。
多數的人憤慨不已,對陸茵雅處置罵聲不歇,唯有一人半句話不罵,還替她緩頰道︰「此刻王府里正遭逢大難,大家就湊點銀子,買個安寧吧。」之後陸茵雅讓人找那名為自己說話的小妾過來,用言語暗示,讓她誤以為失物已經被找到。
待小妾離開主屋後,黎慕華和總管暗暗跟在她身後,只見她慌慌張張一路走往無人居住的小院,在床底下翻翻模模,黎慕華見時機成熟,讓總管一把將她抓住,水落石出。
這回出手,大家對陸茵雅的手段暗暗佩服,再不敢小顱她。
但隨著日子過去,壢熙仍然杳無音訊,不只小妾,連府里的丫頭也開始亂了起來,她不得不將小妾們集合在大廳上,正聲道︰「倘若有人擔心王爺的罪累及家人,大可搬進僕役房,由總管入冊,正式成為王府下人,若王府入罪,我保證,定讓丞相府出面,用銀子買回府里下人,還所有人一個自由身分。」她的保證安下眾人的心思,可她自己經過數個晝夜的折騰,已有些亂了方寸,臉上漸漸失去平靜,再也無法掩蓋心底的憂慮。
黎慕華在紙上草草寫下一行字——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她深深嘆息。「可是沒有消息,沉悶得讓人無法呼吸。」
「往好的方面想,如果皇帝駕崩,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風平浪靜。再等等,不管是好是壞,宮里早晚會有人來傳訊。」至少瑜妃或閱熙,終會有人來告知他們,未來的命運。
「是的,我應該往好的方面想。」她哺楠自語。
門口簾子一掀,一個影子閃了進來,頭上斗篷掀開,陸茵雅不禁大感驚訝。
謹言見陸茵雅目瞪口呆地望住自己,忍不住一笑,低聲喚了聲︰「王妃。」陸茵雅快步向前,握住她的手,急問︰「謹言,你去了哪里,怎地全無消息?你這幾日在王爺身邊嗎?你知不知道王爺的消息,他還在宗人府?不、不、不,我應該先問,皇上呢、瑜妃呢、皇後呢?宮里狀況還好嗎?」這樣雜亂無章的問話,實在不像她,但謹言明白,王妃不知憋了多少天,早已心慌意亂到極點,這樣慌亂竟還能將府里亂七八糟的事兒,一一按捺下來,難為她了。
她微笑,輕聲道︰「王妃,您先坐下,待我把事情一一向您稟報清楚。」黎慕華扶著茵雅坐下,與謹言簡短對視後,便將眼楮轉開。
陸茵雅不讓謹言福身,拉著她一起入座,迫不及待問︰「快說,外頭情況如何?」謹言輕哂,這是她第一次見王妃大失分寸。她沒讓王妃等太久,緩緩出聲,將那日壽宴的事,一一解說清楚。
「——隱衛們現身,原該是為了殺虎救皇上,沒想到九皇子信口雌黃,竟將我們當成刺客,當韋應東帶著大批禁衛軍出現時,謹言登時明白,我們踏入人家的陷阱里了。」
「幾番惡斗、眼見情勢不欲我,我拉著端風、立羽投身入池,當時情況一片混亂,他們以為我們重傷墜入水中,便不再理會,我們三人躲在鳳儀台下,靜听台上的動靜。」
「除我們之外,六名隱衛盡皆被殺,王爺被綁進宗人府,宮里戒備森嚴,閑雜人等一律不準隨意走動。我和端風、立羽等到月上中天時,才悄悄自池子里潛出來,我們換上太監、宮女服飾,在宮里埋伏,宮里面還有王爺的幾個心月復,靠著他們相助,我們才能在暗地里打探消息。」
「當夜,听說皇帝傷重昏迷,可我明明記得,虎爪子不過在皇上手臂落下幾道抓痕,應該傷不及此,這點讓我們想不透,難道在我們躍下池中後,又有什麼狀況?」
「正在我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該找誰探听消息時,連夜趕回京城的四王爺在隔天一大早就進了後宮。」
「他沒往清華宮探望皇上,卻往壽安宮面見皇太後,我一路尾隨四王爺,見他進了壽安宮後便沒再出現,反倒是皇太後身邊的碧玉姑姑,拿著懿旨前往清華宮,緊接著一頂金黃鑾轎將皇上挪入壽安宮靜養,那日之後,便不見太醫進出。」听到此,陸茵雅和黎慕華松口氣,閱熙終是趕上了。
謹言續道︰「壽安宮內內外外層層防護,別說我一個宮女,便是皇後要進入探望,也得經過關關通報。我等了整整十日,苦等不到消息,只好冒險現身,攔下從壽安宮里出來的四王爺。」
「四王爺認得我,他說皇上在文俱翔的巧手施針之下,身體己然大好。王妃听說過文俱翔嗎?」陸茵雅搖頭。
「文俱翔並非太醫院的御醫,他早年曾任武林盟主,與南帝北丐齊名,武藝高強、醫術精湛,他是皇太後親自為先太子儇熙挑選的師父,也是五王妃安穎的師父,至于他與皇太後之間的關系,宮里人多有猜測,卻沒人真正知道是怎麼回事。」
「四王爺告訴我,是王妃您看穿皇後的陰謀,救了皇上一命,也救下王爺,我攔下四王爺當時,他便是奉聖旨到宗人府放人的。」
「王爺被放出後,軟禁在詠月樓,待龍體康復再行審訊。在四王爺的多方安排下,我以宮女身分進入詠月樓服侍,請王妃放心,王爺在宗人府里雖受了些苦,但王爺長年行軍,打磨出一副好體魄,身子倒也還好。今日便是王爺吩咐,讓我回府一趟,告知王妃宮里的狀況。」懸著多日的心,終于因為謹言這番話緩緩落下,沒事了——壢熙性命無礙——無礙便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經歷過這劫難,日後必定太平無虞。
「四王爺有沒有說,宮里是否查出那兩只白虎凶性大發的原因?」
「查出來了,是雀舌。」
「雀舌?那不是茶葉?」
「不,應該說是貌似雀舌的一種毒物,服下後會讓人興奮莫名,倘若再聞到『貓眼』的氣味,會更加刺激它的興奮。
「『貓眼』是一種植物,因開的花很像貓眼故而得名,它整個植株氣味特殊,其根可用于制作香料,那香會迷惑人們心智,有人將『雀舌』和『貓眼』當作藥使用。」
「皇上提過,在白虎出柙前,他曾經聞到一股奇特的香氣,卻說不上來是什麼香。于是文師父到鳳儀台上四處搜尋,卻遍尋不著那東西。最後是皇太後讓太監去找來當日皇上坐的那把盤龍赤金椅和絲綢繡墊,貓眼便是藏在繡墊中。」終是水落石出了,陸茵雅望向婆婆,婆婆是對的,再周密的布局,終是難逃天網恢恢,善惡到頭終有報。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你方才說,虎爪子不過在皇上手臂落下幾道抓痕,皇上怎會昏迷不醒?」
「是韋太醫開的藥,那藥與貓眼一混合,會讓人失去意識,文師父說,幸好四王爺來得早,這藥再多服個幾日,皇上怕是再也醒不過來,即便清醒,也會成為廢人。此事,四爺已告知王爺,王爺對王妃很是感激。」感激?陸茵雅嘴角滑過一絲苦澀,眼底有太多的感情閃過,她要的——從來不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