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fahlehle!」他只是這樣說了一句。
我周身一震,莫朗日也是如此,原來這就是阿發赫勒赫雷,撒哈拉阿拉伯人的天仙子,使弗拉泰爾斯考察團的一部分人喪生的可怕植物,比圖阿雷格人的武器更迅速、更保險。
現在,艾格—昂杜恩站在那兒。他的高大的身影在突然變成淡紫色的天空上映出黑色的輪廓。他望著我們。
我們熱心地照料著不幸的向導。
「阿發赫勒赫雷,」圖阿雷格人一邊說一邊搖頭。
布—杰瑪在半夜里死了,再也沒有恢復知覺。
劇毒植物。圖阿雷格人即用此種植物毒殺弗拉泰爾斯探險隊中多人。
第五章
銘文
奠朗日用他那包鐵的手杖只一擊,就從黑色的山坡上敲了一塊岩石來。
「這是什麼?」他把石頭遞給我。
「一塊玄武岩橄欖石,」我說。
「這沒意思吧,您只看了一眼。」
「不,這很有意思。但是眼下,我關心的是別的事。」
「什麼?」
「您看這邊,」我說,手指著白色大平原的另一邊,西邊天際上的一個黑點。
早晨六點鐘。太陽已經出來了,但在平滑得出奇的天上,人們卻看不到它。一絲風也沒有。
突然,一頭駱駝叫了起來。一只大羚羊鑽了出來,驚恐萬狀,用頭撞擊著石壁。它在離我們幾步遠的地方發呆,縴細的腳不停地抖動。
布—杰瑪走到我們身邊。
「羚羊的腿顫抖,天庭的柱子就要搖晃了,」他輕輕地說。
莫朗日的眼楮盯著我,然後轉向天際,看著那個已經增大一倍的黑點。
「風暴,是嗎?」
「是的,風暴。」
「而這是您不安的理由?」
我沒有立即回答他。我正跟布—杰瑪簡短地交談著,他忙著控制煩躁不安的駱駝。
莫朗日又問了一遍,我聳了聳肩膀。
「不安?我不知道。我從來沒在霍加爾見過風暴。但我得當心。我有理由相信,這場正在逼近的風暴會是很厲害的。您看已經起來了。」
在一片平坦的岩石上,卷起了一縷輕塵。在靜止的空氣中,有些砂粒開始打轉了,速度越來越快,直到令人眼花繚亂,預先讓我們看到了那很快就會撲向我們的景象的縮影。
一群大雁發出尖利的叫聲,飛過去了。它們從西邊飛過來,飛得很低。
「它們正往阿芒霍爾咸水湖逃呢,」布—杰瑪說。
「錯不了啦,」我想。
莫朗日好奇地望著我。
「我們該怎麼辦?」他問。
「立刻上駱駝,趕快在高處找個躲避的地方。您要知道我們的處境,最方便的是順著一條干河床走。但是,可能一刻鐘之內,風暴就要起來了。不出半個小時,就會有一道真正的山洪從這兒沖過去。在這片差不多不透水的土地上,雨水流得就象一桶水潑在瀝青馬路上。水並不深,但全是直上直下地沖過來。您還是看看吧。」
我給他指了指,上面十幾米高的地方,山道兩側一道道凹陷、平行的沖刷舊痕。
「一個小時之後,水就從那麼高的地方流過。那就是上次洪水流過的標記。好了,走吧。不能再耽擱了。」
「走吧,」莫朗日平靜地說。
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駱駝跪下。我們都上去之後,它們邁開大步,由于恐懼而步子越來越亂。
突然,風撥地而起,好一陣大風,幾乎是同時,白晝仿佛從山溝里隱去了。在我們頭上,天空一瞬間變得比山溝的黑色石壁還要黑,我們拼命地要走出去。
「那塊階地,那個石階,」我在風中朝我的同伴們喊,「如果我們一分鐘之前到不了,那就完了。」
他們听不見,但我回頭看看,他們並沒有拉下,莫朗日緊跟著我。布—杰瑪在最後,他驚人地沉著,推著兩頭馱行李的駱駝。
一道耀眼的閃電劃破了黑暗。一記驚雷響過,在石壁間無休止地回響,立刻,一陣溫熱的大雨點落下來了。轉眼間,由于急速前進而在身後張起的斗篷裹住了我們水淋淋的身軀。
突然,在我們右邊,石壁上出現了一個大裂縫。那是一條干河的幾乎垂直的河床,這條干河,是我們早晨險些走進去的那條干河的支流。一道真正的山洪從那兒轟然流過。
我從來也沒見過駱駝在攀登陡峭之處時是這樣無與倫比地穩健。只見它繃緊了肌肉,叉開長腿,用力摳在石頭上,石頭都開始松動了。此時此刻,我們的駱駝做到的,恐怕比利牛斯山區的騾子都做不到。
經過一陣超人的努力之後,我們終于月兌離了危險,登上了一塊玄武岩平台,高出了我們險些停留的那個干河谷五十來米。偶然的機緣做成了許多事情︰我們身後有一個小岩洞。布—杰瑪把駱駝趕了進去。我們站在洞口,靜靜地觀賞著眼前的奇景。
我想,你一定在沙隆兵營見過機槍射擊。你一定見過,在著發彈的爆炸中,馬恩地區的白堊土四處飛揚,酷似我們在中學時擲的裝有電石的墨水瓶炸開。在一片炮彈的爆炸聲中,塵土膨脹,升起,翻騰著。而這差不多就是那樣子,只不過是在沙漠深處,在一片黑暗之中。在那個大黑洞的深處,白色的急流在升高,朝著我們腳下的石頭在升高。雷聲不斷地轟鳴,而更響的是,整面整面的石壁在洪水的沖擊下,一下子倒坍下來,轉眼間消失在洶涌的水流中。
在洪水奔瀉的一個、也許是兩個鐘頭里,莫期日和我一直不說話,俯視著這個令人驚異的大桶,我們焦急地望著,望著,一邊又懷著一種說不出的恐懼得意地感到我們棲身的玄武岩山頂在水的沖擊下微微搖晃著。我覺得,那時候,我們沒有一刻不盼著這場巨大的噩夢結束,盡避那很美。
法國馬恩省的城市。
終于,一線陽光射出來了。這時,只是在這時,我們才互相望了望。
莫朗日向我伸出了手。
「謝謝,」他只是這麼說了一句。
他又微笑著補充道︰
「以淹死在撒哈拉大沙漠里告終是做作而可笑的。多虧您的果斷,才使我們避免了這種荒謬的結局。」
啊!當他的駱駝跌倒的時候,他怎麼沒有滾到那洪水中一去不返呢!那樣,後來發生的事就不會有了︰我在意志薄弱的時候就這樣想。但是我對你說過,我很快就鎮靜下來了。不,不,我不後悔,我不能後悔發生了那後來發生的事情。
莫朗日離開我鑽進了山洞,里面傳出來駱駝的滿意的咕嚕聲。我獨自望著洪水,它匯聚了泛濫的支流的洶涌水流,還在不斷地升高。太陽在藍天中閃耀著。我感到衣服干了,一分鐘之前它還是濕漉漉的,真是快得不可思議。
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莫朗日又來到我身旁。他容光煥發,臉上泛著古怪的、滿意的微笑。
「來,」他說。
我跟著他,頗有困惑之感。我們進了山洞。
洞口大得足以讓駱駝進出,洞里充滿了陽光。莫朗日將我引到正面一面光滑的石壁前。
「看,」他說,帶著掩飾不住的快樂。
「怎麼樣?」
「怎麼樣,難道您沒看見?」
「我看到那兒有好幾處圖阿雷格人的銘文,」我回答說,有點兒失望,「我認為您說過我讀不懂圖阿雷格人的文字。這些銘文比我們已經多次見過的那些更有意義嗎?」
「看看這個,」莫朗日說。
他的口吻中充滿了一種勝利的味道,這一回,我集中了全部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