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沒尺度 第11頁

「你……」她還是有些僵硬,吞了口口水,一時間也不知該下跪行禮還是往大榻角落縮去。

「參見——」

「喚孤主公吧。」高壑看見她眼中的防備,心口一抽,急急道︰「孤又不會逼你,你,別怕孤。」

她沉默了片刻,高壑一雙黑眸目不轉楮地盯著她,不知怎的掌心有些汗濕。

「主公。」她終于低喚了聲。

他松了口氣,臉上神情變得愉悅。「嗯。」

「謝謝您救我。」她的語氣仍有三分謹慎與疏離,清瘦的小臉蛋仰望著他時,眼神虛虛的。「我,咳,民女現下沒事了,刀子該告辭。」

「你是要去找那個叫什麼虎子的男人?!」他臉色微變,神情又難看了起來。

「你就為了那種亂七八糟的人便不拿自己身子當回事兒?」

獨孤旦瑟縮了下,隨即被他口氣里的憤怒與輕蔑惹惱了,沖口而出︰「什麼叫虎子的男人?他是我義弟,不是旁的什麼亂七八糟的人!」

「義弟?」他頓了頓,黑眸眯了起來,「當真只是義弟?」

「他還拿我當哥哥看呢,怎麼就不是義弟了?」她被他緊迫盯人的追問搞得炸毛了,氣呼呼地道,「況且我同他是什麼關系又同你——主公有半文錢關系嗎?」高壑突然笑了起來,眉眼間透著掩不住的歡喜。

她一時看傻了眼,更被他突如其來的笑容弄得渾身寒毛直豎。

怎麼,怎麼就笑了呢?

若按常理,他堂堂一國之君被個無品無級的無名小卒出言沖撞,不是該龍顏大怒,然後命人把她拖下去砍了嗎?

就連在南齊小小的侯府里,侯爺只要一發火就最愛杖斃下人,怎麼這套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威權霸道,到他這里全走樣了?

「孤果然還是習慣你這真性情。」他撫掌笑嘆。「好,好得很。」

好……好個屁!

獨孤旦忽然有種被耍弄的感覺,若是換作未知曉他身份前,許是會毫不客氣再給他的腳丫子一記好看,可如今……

幼稚!她也只敢在心底月復誹。

「你若答應喝了這盞燕窩,好好養身子,孤便答應救你義弟,」他微笑,「如何?這筆交易不虧吧?」

她張了張嘴,想問他何故侍她這般好,卻又直覺自己不會喜歡答案,只得假作無視他眸中的笑意,低聲道︰「……謝主公。」

「乖。」

「咳咳咳……」她被燕窩嗆到了。

幾日後,獨孤旦才從一個殷殷勤勤的侍人口中得知,虎子已經被帶到西郊大營投軍了。

「怎麼……為什麼……」她的雙手正被太醫仔細地包扎著,聞訊激動得霍然起身,柔軟的錦絹登時勒疼了手心,一陣陣熱辣辣的熱痛。

「嘶——」

太醫和侍人們見狀嚇得臉都白了,撲通撲通跟下水丸子似的齊齊跪倒在地。

「臣下該死——」

「奴下該死——」

獨孤旦反被唬了一跳,慌張急亂地忙要扶起。「快起快起,我沒事兒,犯不著什麼該死不該死的,這兒沒人該死……都起來吧!」

「謝主子娘娘寬待不罪。」太醫和侍人們千恩萬謝,這才戰戰兢兢的爬起來。

「我不是你們的主子娘娘,你們都誤會了。」她好想嘆氣,可見面前這一張張小心翼翼噤若寒蟀的臉,不禁越發氣悶,卻也不敢再稍露丁點怏怏不快了。

「呃,我是說,無事了,繼續吧。」

「諾。」太醫大松口氣,匆匆抹了記冷汗,殷切討好地接著幫她扎裹手掌的傷處,這下更添了七分小心。

好不習慣……

獨孤旦忍不住回想起自己過去在候府當嫡長大小姐時,有沒有過這等氣勢凌人的風光時候?

嗯,沒有,一向是庶妹獨孤窈還比她這個正宗的嫡女要威風八面多多了。思及此,她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是被自己忽略了?

腦中靈光一閃,獨孤旦的臉色登時難看至極。

獨、孤、窈。

獨孤窈不正是南齊這次上獻至北齊和親的美人嗎?那麼——那麼此刻她也在這座北齊宮殿里,還是高壑後宮三千的妃嬪之一?!

剎那間,獨孤旦不知怎的胸口一絞,涌上陣陣翻騰欲嘔之感。

霎時,她的眼神清冷了起來。

就算是死,她也決計不要跟獨孤窈同處一地!

包別提她們母女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現下獨孤窈是雄霸一方北齊高壑帝的女人,依她一貫的攀高踩低、得勢猖狂,以自己目前這手無銀毫無勢力的窘境,又如何能敵得了她?

走吧,就趁還未與獨孤窈狹路相逢的時候,她得速速離開這個危險之地,直待異日自己能打下一片天後,再做謀算。

她深吸一口氣,強穩住心神問道︰「你說,虎子已經投軍,是他自己願意的嗎?」

那報信的侍人忙應道︰「是,主公已命人問清那位虎郎君的意思,郎思確實想留在我軍中效力,掙出軍功光耀門楣,請主子娘娘莫擔心。」

「虎子……」她神情郁郁,輕輕一嘆。「那也好,男兒有志氣自能魚躍鳥飛,任爾開闊。」

獨孤旦不只一次感慨,若自己是男兒身便好了。

若是男兒身,當不至于在侯府中處處落下風,任人宰割,就是出了侯府,也能赤手空拳闖出名號,不像此刻,因女兒之身時時制肘受限。

正落寞思忖間,不知不覺太醫與侍人們已經悄悄退下,一個低沉渾厚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想什麼呢?」

她一震,倉卒地收回了心思,勉強一笑。「沒想什麼。」

唉下朝的高壑已在上書房換過了常服,頎長身段雖然僅著玄色暗繡大袍,仍是氣度恢宏,陽剛氣息流露無遺,令人不由觀之心折。

就是獨孤旦也不免心兒怦怦亂跳了好幾下,呼吸微亂,最後還是靠使出一招無敵殺手一他是獨孤窈的男人,徹底把自己拉回了理智中。

他終究是……獨孤窈的男人啊!

她心口掠過了一抹自己也未曾察覺到的失落與悵然,似是酸澀,又似是羨慕。縱然霸道得不可言說,可誰也不能否認,眼前這神采飛揚、威猛狂霸,頂天立地萬人敬仰的君王,在金碧輝煌頭餃底下,更是不折不扣的驃悍好男兒。

這麼出色卓絕的男子,也是獨孤窈的裙下臣。

她真不知該為獨孤窈的幸感到嫉妒,還是為他的不幸感到悲哀?

「你——」她欲言又止。

「嗯?」高壑看出了她似是想對自己說什麼,陣光溫和了下來。

她……其實配不起你的。

話已到喉間,終又消逝無蹤。她長長的睫毛感傷地顫抖著,隨即狀若無事地揚起,眉眼間已恢復一片清明。

「你好些了嗎?」他伸手輕握住她露在錦絹纏繞之外的縴細指尖,濃眉微蹙。「手指這般冷,這殿里的炭燒得不夠暖嗎?來人——」

「不,不是的,這兒夠暖了。」她連忙阻止他,「我不冷的,手腳一入冬便發涼是幼年時就落下的毛病,等開春就自己好了,你……呃,主公莫放在心上。」

「既是舊疾更該好好診治,女孩兒家家身子骨就該好生調養,日後還要為夫家開枝散葉的,怎能輕忽?」他忍不住輕斥道︰「就算撇開那些不提,身子不好,受苦的還不是自己?」

獨孤旦怔怔地望著他蹙眉繃臉訓斥自己的樣子,沒來由地心頭一熱,鼻尖一酸……

自己已經有多久沒人管了?

是自阿娘過世後吧,這世上再無人會管她有無吃飽有沒穿暖,是病是痛,是生是死……

「你……」她聲音低微而抖嗦。

斑壑叨叨絮絮的話戛然而止,這才意識到自己竟跟個老婆子那般嘮叨碎念,俊臉登時閃過了罕見的窘迫尷尬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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