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沒尺度 第31頁

平安侯夫人一臉又是涕淚又是鼻血地呆呆僵癱在地。

敗了……完了……全完了……

而在平安侯府正對面的茶樓上,獨孤旦平靜地坐在二樓廂房內,倚窗看著一大群凶神惡煞的漢子爭相要沖進平安侯府,和家丁們打成了一團。

「平安侯今日之後,就只剩下一個空殼子了。」虎子微笑地看著她,眼底卻難掩擾心。「姐姐——」

「嗯?」她目光收回,落在這個三個月前緊緊跟著她,打死不走的義弟。「怎麼了?」

「听說……」虎子撓了撓頭,小心翼翼地道︰「主公不太好。」

獨孤旦心一抽,迅速掩下痛楚和不舍,刻意淡然道︰「他是個堅毅剛強的好君王,不會容許自己被兒女私情牽絆、擊垮。而且後宮自有人心疼、照顧他,他會很快好起來的。」

「可我打听到的消息不是這樣……」虎子遲疑地偷覷著她的神色,想起了十日前飛白統領在找到他,先胖揍了他一頓——都是內傷,面上連半點傷痕也無,就是怕姐姐擔心、察覺——而後交代給他的話。

「听說主公在知道你失蹤了以後,就吐血了,還病了整整一個月,現在病都還沒好完全。」

「你擔心他,你就回北齊吧。」她語氣清淡地道。

虎子登時傻眼了。「姐姐……」

「我是不會回去的。」她望著窗外,長舒了一口氣,神情有說不出的寂寥。

「他不是我的良人,我也不是他的賢妻,至于寵妃……世上美人如雲,個個都如花似玉,他總能找到另一個合他心意的。」她的放手,是真正的放開了。

若說他們之間的愛是越飲越渴的鴆毒,總得有一個人趕在毒死對方前及時抽手,就讓她,當那個狠心的人吧。

「姐姐——」

「虎子,你也已經幫姐姐夠多了。」她溫柔地看著他,清瘦蒼白的小臉極為平靜祥和。

「現在一切恩仇都結束了,你還是回北齊,那里才有能令你光宗耀祖功成名就的戰場。」

「姐姐不回去,虎子也回不去啊!」他知道她素來心軟,索性鼓起腮幫子悶悶道。

可惜獨孤旦已經不是昔日的獨孤旦了,她眉兒微挑,似笑非笑道︰「好哇,那你就跟著姐姐繼續行商,做個吃香喝辣的天下首富吧。」

大隱隱于市,小隱隱于朝,她知道北齊人滿天下在找她,可她偏偏就在南齊城里,隱姓埋名,以單公子之名立于世人前。

「姐姐!」

「別姐了。」她微微一笑,逕自轉移話題,「我最近新結識了一個小妹子,姓趙,自梁國到南齊來玩的,她熟諳天下美食,我們今日約了要去城南吃羊爐子,你要不要一起去?」

「姐姐,你當真還吃得下呀?」虎子苦悶得不得了,听飛白統領說主公這三個月下來被生生煎熬得瘦得不成人樣,食不下咽睡不安寢。

可姐姐雖然也是清減不少,卻是該吃該喝的一樣都沒落下,現在竟還多了玩伴,說要去城南吃什麼羊爐子的。

「為什麼吃不下?」她自嘲地一笑。「我在這世上除了你這個弟弟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若是連我自己都不待我自己好一些,還有誰會心疼我?!」

「主公——」

「他有北齊,有忠心文武百官,有英勇千軍萬馬,後宮還有皇後,有嬪妃無數,他永遠不缺一個我。」獨孤旦搖了搖頭,神情越發寥落而疏離。

「虎子,別再說了,若你還拿我當姐姐,就別勸我回去那個刀光劍影的後宮,再同人廝殺一輩子。」

虎子這下真的無言了。

是啊,就算飛白統領說主公取消了封蕭淑妃為後一事,可後宮之中仍是蕭氏坐大,姐姐就是回去了,仗著主公的喜愛能幸福榮寵多久?

嗯,對,下次就算飛白統領把他往死里揍,他也決計不再為主公說話了。

主公是他的英雄,可阿旦還是他姐姐呢!

北齊,時序入秋。

斑壑坐在空無一人的金殿上,群臣已退下良久,晌午的日光寸寸走階台而來,卻怎麼也映照不到這個高大孤獨的身影上。

他一身玄色繡金廣袖龍袍,長長的紫金琉冕冠掩住了瘦削得越見嚴峻冷厲的臉龐,滿心疲憊,大手卻習慣性地取出懷里那方折疊嚴密的帕子展開,憐愛至極地撫模著置于掌中的那一綹柔軟青絲。

那是他在她睡過的枕畔,親手搜羅尋覓而得的幾根長長發絲。

她的發,她的人,曾經與他鴛鴦交頸共枕眠,可是現在伊人芳蹤已杳,僅剩下這幾許青絲供他長相思。

「阿旦,你到底在哪兒?」他暗啞地喃喃低問,雖然只是說了幾個字,卻牽動了內傷甚劇的胸口,不由又是一陣劇烈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咳……」

太醫說,他是傷心過甚,重創了心腑。

唯有他知道,是他的小阿旦走了,生生把他的心也摘走了,所以這傷,這痛,永無止境纏綿不休。

這四個月來,他傾一國之力也尋不回他的阿旦,他甚至三天兩頭罷朝休朝,單騎四處瘋狂尋找。

可,阿旦就像是消失在人間般,半點消息也無。

「阿旦……阿旦你快回來,孤想你。」他喃喃低語,如子烏夜啼,字字血淚。

「孤已經解散了後宮,這後宮中再也沒有令你心煩的烏七雜八女人了,只剩蕭淑妃……可蕭淑妃她說她要自請在宮中修行,為我北齊祈福,孤不能再逼她,但孤也決計不會再讓她成為你和孤之間的那根刺。阿旦,孤已經都明白了,願得一婦,永不相負,孤真的真的不會再辜負你了。」

飛白悄悄地踏入殿來,默不作聲地單膝跪下。

斑壑勉強收束心神,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沙啞地沉聲問︰「何事?」

「稟主公,」飛白眼底閃過一抹殺氣,難抑憤慨地道︰「數月前客棧外,那一場死士劫殺,已有結果。」

他眸光凌厲一閃。「不是有線索指向北周宇文氏嗎?」

「臣下廣布情報循著線頭尋去,確實找到了北周宇文帝親弟宇文闊身上。」飛白頓了一頓,才道︰「可臣下再深入追查,那宇文闊只是一個傀儡替身,他真實身份……是蕭氏嫡支中,據報幼時被人擄殺,棄尸荒野的——蕭瀚。」

斑壑挺直腰背,神情變得深沉危險。「蕭瀚?蕭月長兄?」

「是。」

斑壑終究是北朝一方霸主,又是自血海戰場拼殺出來的,腦中迅速回想著那晚不斷撲涌上來的死士種種隱晦異狀,還有蕭瀚的真實身份……蕭太宰老練沉穩,卻一如反常地為阿旦說話……他對蕭氏的愧疚,蕭月那夜體貼入微,嬌羞卻溫婉大度……

蕭氏封後,名正言順。

好,好……好一個名正言順——

他臉色越來越黑,胸膛血氣隱隱翻涌,喉中又是一陣腥咸上沖。

「請主公冷靜!切莫因不肖奸賊而怒極傷身。」飛白急忙道,「臣下已尋得貴妃娘娘下落,娘娘在南齊城開了一家名為「虎繡莊」的鋪子,她很好……總之,主公,您還要去接娘娘回來,萬萬不能中了小人毒計啊!」

大怒後繼而大喜,饒是高壑心性堅忍剛硬,身子也不禁搖晃了一下,眼眶灼熱涌淚,狂喜難抑地顫抖了起來。

「你、你說什麼?阿旦……你、你找到孤的阿旦了?」

阿旦,他的小阿旦……

「是。」飛白不自禁嘴角微微勾起。

看來,私自按下這個消息,讓主公再活生生疼上了一個半月,果然是正確的。

若非如此,主公怎麼會痛定思痛地在一個月前散盡後宮,又怎麼會在今日听到蕭妃膽大包天,竟和蕭家聯手重重擺了君王一道後,震怒滔天?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