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沒尺度 第32頁

阿旦娘娘,主公情感上是遲鈍了些,腦子又太硬了些,可這回您總該看在主公血也吐了,臉也丟完了的份上,再原諒他一回?

「飛白,傳孤旨意。」高壑站了起來,高大身軀再度挺拔傲然卓立,久違的托狷霸氣洶洶撲人而來。「三日之內,孤要夷陽蕭氏一族,連根拔起,挫骨揚灰!」

「諾!」

「此事就由你全權處置,孤走了!」話說完,高壑興沖沖大步往殿外沖去!

飛白一僵,霎時臉都黑了。

這就叫新人入洞房,媒人丟過牆嗎?

南齊。

這天早晨,院子里的大菊金腰帶全盛開了。

獨孤旦一身男裝打扮,仍是個清俊單薄的文人公子哥兒模樣,手持折扇,緩緩步過了滿院金光燦爛的美麗菊海,嘴角揚著一抹淡淡的笑容。

放眼望去盡是金黃絢爛,這也算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坐擁金山吧?

左胸那處空了又如何?夜里總是無法成眠,時時睜著眼,嘆息到天明又如何?總有一天,她會賺到足夠填滿空蕩蕩心口的金山銀山?!總有一天,她會把他忘得一干二淨;總有一天……

獨孤旦神思恍惚地打開大門,就要舉步跨出門檻,驀然在抬眼間呆住了。

斑大威猛瘦削疲憊,深邃雙眸卻是亮得極其耀眼勾人的高壑佇立在門前,對著她咧開了一個大大的、傻傻的、帶淚的燦爛笑容。

「阿旦,我來了。」

愛妃再賞孤一眼。

這天清晨,高大威猛的北齊帝很悲苦。

這已是他第五十九回在虎繡莊門外「埋伏蹲點」,自深秋蹲到隆冬,身上穿的玄黑色大袍都罩上黑貂大氅,發上肩上俱是落雪,再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一夜雪雨侵襲,剛毅臉龐凍得青白青白,幾乎快感覺不到手腳的存在了。

可饒是如此,一想到他心尖尖上的小人兒就在這堵高牆的那一頭好吃好喝地安然住著,他胸口就是一陣陣發暖。

相較過去四個月來,那些因她音訊全無,他煎熬備至、如淪煉獄的日子,現在能隔著一堵牆,一座屋,遙遙望著她、守著她,他已經覺得很幸福了。

可他的小阿旦究竟什麼時候才願意原諒他呢?

斑壑猶如被主人遺棄卻仍忠心不走的大犬,黑眸依依眷戀地望著那門、那牆,暗暗巴望著獨孤旦能回心轉意再開門看他一眼。

「南齊這是什麼鬼天氣?連下場雪雨都能拖拉得跟個娘兒們沒兩樣。」他越想越是咬牙切齒,再忍不住火大抱怨起來。

「就下這麼兩三時辰能頂個屁用?小阿旦本來都要心軟出來瞧孤淋壞了沒有,可腳步聲都到院子,雪雨竟給停了?這賊老天就是成心要跟孤作對——」

他怨憤得太專心,渾然不知那扇大門已開,有個嬌小身影正佇立在一角,眼神復雜地瞅著他。

「你怎麼還沒走?」獨孤旦強抑心頭又酸又甜的苦楚,面無表情地開口。

「阿旦?!」高壑眼楮霎時亮了起來,迫不及待一個箭步上前,伸出手就想將她勾攬入懷,卻被她疏離的目光逼得一僵,心下黯然,只得訕然地收回手,卻在背後緊緊握成拳。

小阿旦……還是氣恨他得緊嗎?

「主公貴為一國之帝,長久逗留他國也不是個辦法,」她淡淡地道,「阿旦雖無德無才,也不敢再背負狐媚君王、禍國禍水的罪名,您還是請回吧。」

「孤已遣散後宮,只盼能早日迎你回國為後……」他陣光熾烈灼熱地緊緊盯著她,嗓音里透著一絲無可錯認的乞求。「阿旦,和孤回家好嗎?」

家?不,那是他的北齊宮,卻不是她的家,她的歸宿……

獨孤旦神思有些恍惚茫然了起來。

四個月前,那撕心裂肺的絕望痛楚仿佛仍在胸臆間啃蝕著,那日的劇烈爭執也猶在耳際眼前回蕩——

甭並沒辜負你,孤說了這輩子只寵你一人,孤會做到,當初你不也只想做孤的寵妃甚至是奸妃嗎?怎麼現在倒跟孤又爭起了其他?阿旦,你究竟看中的是孤這個人,還是孤這個君王的身份?

他能疑她一次就能再疑她第二次、第三次……就算如今他的後宮空空蕩蕩,可是帝王之愛能維持多久?一生嗎?

不會的,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麼是天長地久,況且她和他之間最纏綿熱烈,真正最美最好的時光也不過短短半載,然後就補現實逼近眼前,凌遲寸割得支離破碎。

終歸到底,一切因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只是個依靠他愛寵而生的女人,一朝紅顏未老恩先斷,為妃為後,是愛寵是冷落,還不是在他一念一言間?

他永遠不會知道,她最害怕的是什麼,可是他永遠能輕易擊潰她的防備,將她一顆唯恐受傷的心踩得稀巴爛。

母親的離世,父親的無情,她已經被遺棄了一次,而四個月前他毫不猶豫大步離去的背影,更是讓她清清楚楚地明白了一個事實——

她,獨孤旦,再不想將自己一生悲歡福禍交付在另一個人手上了。

這世上什麼都會變,什麼都不可靠,唯有冷冰冰卻沉甸甸的金銀能買得現世安穩,溫飽和尊嚴。

第13章(2)

「相信這天下有無數才德兼備的絕子都願意入您後宮,受您愛寵,」她平靜地開口,「可阿旦已經沒興趣了。」

「阿旦……」他的臉色蒼白,眼底悲傷難言。

「你,你對孤再無信心了嗎?」她深吸一口氣,將清晨清冽的冰涼氣息吸入肺中,再慢慢吐了出來,仿佛這樣就能吐盡胸中糾結酸澀的滿滿濁氣,將心口那殘存的最後一絲余燼微熱徹底吹熄。阿旦啊,現在的你,再不需要為他心跳了。

「主公,對不住,是阿旦變了。」她恢復了冷靜,抬頭主動迎視他痴痴苦求的眸光。「阿旦變得自私自利,貪圖安逸,再不想過那樣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日子……北齊宮,阿旦是回不去了,您就把我忘了吧!」

他受創甚重的內傷又開始翻騰劇絞,喉頭咸腥血氣濃重,臉色蒼白得恍如檐上未消融的雪。

「阿旦,孤知道,是孤傷透了你的心。」他低聲道,腿腳再支撐不住斑大的身軀,微微一晃,卻仍死命地站穩了。

只是在這一瞬,高壑整個精氣神仿佛都被抽離一空,僅剩一副頎長的空殼子勉強撐著。

獨孤旦見狀心下一緊,強抑下伸手相扶的沖動,眼眶不爭氣地迅速灼熱起來,卻還是死死地吞忍了回去,強迫自己平淡而無情地道︰「你回去吧,早早另覓德配,另得良緣……」

從此,好好的過日子,好好的當那個威猛霸道、神采飛揚的北齊帝王,享盡後宮佳麗三千之福,生一宮熱熱鬧鬧的小娃子,睥睨天下,傲視諸國,長命百歲,直至無數孝子賢孫榻前尊侍他龍御殯天。

這,才是他應該走的帝王大道。

她藏在袖里的手緊緊握著,連掐破了掌心也渾然不覺,只想著無情一些、再無情一些,逼他死心,從此他倆就能真正兩忘江湖了。

「阿旦,這次,孤不會再棄你了。」良久後,她卻听到他嗓音低低響起,微弱似輕飄飄的雪花,卻字字重逾泰山。

獨孤旦佇立在原地,直到他冰涼的唇瓣在她額際印下小心翼翼的一吻,她才機伶伶地醒覺了過來,可眼前唯見他離去的高大寂寥背影。

他,走了?

她心頭說不出是迷惑是悵然,是釋然還是悲傷,可,他最後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獨孤旦連續好幾日都心神不寧,卻死也不承認自己是在掛念他。

可是,他自那日後再不見蹤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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