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沒尺度 第33頁

也對,堂堂一國君王在她屋外守了整整五十九日,換來的卻是她冷情的拒絕催趕,不說他是雄霸半邊天的北齊君王,就是一尋常郎君,恐怕也覺尊嚴掃地,此生再不想見她這不識好歹的女子—眼吧?

這天晌午,虎子自外頭回來後便心事重重地在她跟前蹭來蹭去,幾番欲言又止。

「姐姐,那個……」

「若你是想為主公做說客,那就免了。」她面不改色地道。

虎子一時噎住,半天後忍不住撓起頭來,遲疑道︰「可……主公病得很重……」

獨孤旦心一緊,猛地抓住他的手臂,「你、你說什麼?」

「主公——」虎子眼色一喜。

沒想到獨孤旦卻立時回過神來,松開了手,低頭繼續翻看起面前的記帳錦帛,口氣淡然如故。「那也好,他就能早些回北齊養病,不用再耗在這兒浪費辰光了。」

「姐姐!」虎子傻眼了,一急之下不由大吼出聲。「你怎能這樣啊?」

她小臉沉了下來。「虎副將還是護送主公回北齊吧!」

虎子霎時噤若寒蟬,縮頭縮腦地不敢再多說一個字了。

要是當真惹惱了姐姐,她現下腰纏萬貫,揮一揮衣袖立馬就能走得不見影兒,到時候累得主公還得滿天下去追娘子,那他可就成了北齊的大罪人了。

「唉……」虎子只得垂頭喪氣滿臉悲慘地望著她。

獨孤旦卻依然不為所動,可只有她知道,自己心窩子酸楚絞擰得厲害,每吸一口氣都是忐忑煎熬。

不是說身子已經好些了嗎?都能千里迢迢從北齊追到南齊來了,內傷應該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吧?他可是金尊玉貴的帝王,怎麼可能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可是……可是那天她近看他,他氣色確實極為不好,臉色蒼白得像是大病未愈之人,而且他還在她屋外守了五十九天,還淋了一場冰寒澈骨的雪雨……

那天,他落在她額際的唇瓣冰冷,而且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厚厚的黑貂大氅空空落落地掛在他消瘦的骨架子上,看起來讓人忍不住……鼻酸。

「虎子,你叫飛白把他打昏扛回北齊。」她再難抑煩躁地抬起頭,冷聲道︰「他腦子糊涂了,你們這些做臣子的也由著他胡鬧嗎?主公乃北齊的主心骨,要有什麼閃失,誰當得起?」

虎子被罵得頭都抬不起來了,可他也很無奈啊,暗暗嘀咕道︰「我們肯勸,也要主公肯听啊,這世上除了姐姐之外,還有誰說的話他听得進的?」

獨孤旦登時語塞,隨即心煩意亂地站了起來,抓起記帳錦帛就往外走。

「我巡店去了。總之往後別再來同我說這些瞎七八糟的,吵人!」

半個時辰後——

「咳咳咳咳……」

在虎繡莊不遠處的這處廣宅里,有個高大蕭索的身影倒臥床上,背對著房門和眾人,咳得聲嘶力竭。

飛白和三大宗師及虎子面色凝重地看著自家主公,一旁煎好的藥湯涼了又熱、熱了又涼,他們和幾名隨行的老太醫全直挺挺跪在榻前求主公龍體為重,可跪了大半天,卻怎麼也求不來主公喝上那麼一口半口的藥。

半晌後,那個背對著他們的背影終于稍止了喘咳,悶悶地問︰「她,真的還是不願來瞧孤嗎?」

辦事不力的虎子頭垂得低低的,都快羞愧得在地上挖洞躲進去了。

嗚,主公,都是虎子沒本事……

飛白听著主公嗓音里那藏也藏不住的苦悶幽怨意味,嘴角不由抽了抽。

耙情,自家主公是趁病撒嬌、想藉機拐妻來著?

飛白默默替自己和無辜的太醫們嘆了一口氣,這才開口︰「主公,這招對正在氣頭上的主子娘娘無效吧?」

斑壑的背影一僵,隨即氣呼呼地裹被滾進床榻深處,連半聲咳嗽聲也不爽哼給他們听了。

正所謂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一個個都不知道他這心都快被摧折苦熬干了,不幫忙想法子便罷,還來捅他刀是什麼存心?

可憐素來威猛無匹的北齊帝在「病榻」上傲嬌了三天,最後還是只得乖乖地坐起身,皺著濃眉苦著臉灌下了苦死人的藥湯,決心速速養好傷,早早把嬌妻追回來才是王道。

夜深人靜。

獨孤旦憑窗望著外頭靜靜飄落著雪花的夜色,神情恍惚,心思難解。

他的病好了嗎?這幾天虎子也沒再來報他的病情,也沒說他是不是回北齊去了,害她想假裝隨口問一句都拉不下這個臉。

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她如何能再給自己和他藕斷絲連、暖昧不明的機會?「阿旦,你沒錯,皇帝哪里有金銀可靠?你真的真的一點都沒選錯!」她喃喃自語,也不知是在說服自己還是欺騙自己。

正胡思亂想間,忽地眼前一亮,黑夜里有什麼冉冉升空,明黃如小小圓月。

她揉了揉幾以為花了的眼,隨即睜大了,愣愣地盯著那一個個渾圓透亮、飄飄揚揚騰空的燈籠。

燈籠上頭還有大大的字——

阿旦吾妻……孤知錯了……許汝一生……永無二婦……違誓天收……

她心跳停了一瞬,小臉掠過了一抹不知是悲是喜、是該氣惱還是該感動的神色,整個人木木呆呆地傻望著,那在夜色里明亮如月,仿若欲直達天听的一個個燈籠,一個個誓言……

獨孤旦兩手緊緊掐握著窗沿,心一陣陣催逼著,早該干涸了的情感卻見鬼的在這一刻又澎湃鼓蕩起來,心底牢牢砌的高牆隱隱有瓦解崩潰的跡象……

不!不行!

「發了誓又如何?誓言抵得過帝權,抵得過世家支持,抵得過萬里江山,無數美人嗎?」她咬得下唇都要出血了,強迫自己回想他曾經堆擺在她面前,刺得她傷痕累累的種種現實。「拿自己都不信的東西來哄誰呢?」

就在此時,外頭忽然響起了熟悉的渾厚嗓音,嗡嗡然如巨雷宏鐘——

「阿旦吾妻……孤知錯了……許汝一生……永無二婦……違誓天收……」

她腦子轟地一聲,小臉瞬間暴紅了。

這、這家伙,三更半夜是怕吵不醒死人嗎?就他這樣鬼吼鬼叫,只怕此刻全南齊城都听見了!

「你——你好歹一國之帝,就、就不怕丟人嗎?」獨孤旦恨恨跺腳,又是尷尬氣憤又是羞窘,忍不住對外頭一牆之外的那高大個頭兒嬌斥道,「你不怕丟臉,我還要做人呢,你——你快走,走啊!」

「孤不怕,再丟人也不怕。」高壑雪白的牙齒在夜色里咧笑得好不傻氣。

況且這條大街里里外外住著的都被他派人給秘密「請」走了,現下住的統統都是北齊的暗影及黑羽衛,不下千人,哪個不要命了敢笑他家主子?

臭無賴!

「隨便你!」獨孤且咬牙切齒,砰地把窗戶關上,氣沖沖地回榻前把床帳攏緊,再懶看外頭一眼。

可縱然隔著窗、隔著床帳,她還是能隱隱听到外頭他不斷在大聲重復著那幾個字眼……

甭知錯了……許汝一生……永無二婦……

「腦子給門夾了,哼!」她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緊緊的,似乎這樣就不看不听不聞。

可在錦被下,獨孤旦的嘴角卻不自覺地悄悄上揚了一絲弧度……

翌日一早。

獨孤旦偷偷模模地出門,她還得鼓起勇氣打開門縫,發現外頭沒人——感謝老天——這才踏得出家門。

幸虧現下大街上沒人,要不然給左鄰右舍知道了她就是那個叫「阿旦」的,恐怕什麼爛菜葉子臭雞蛋全都給扔到她頭上來了。

「好好的皇帝不回國打理朝政,一天到晚賴在南齊找我麻煩,是不是看我獨孤旦弱女子好欺負?」她一邊走一邊碎碎叨念,小臉蛋神情難看,大大的烏眼圈兒掛著,見證了一夜未眠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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