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他們扔了石頭。」
他挑挑眉覷著她,似乎是好奇著她干麼去招惹那些地頭蛇。
「因為,」她下意識地往高點兒的地方站去,「他們喊我短腿隻果派。」
「短腿?」男人站起身來上下審視起她,繼之,打破冷靜發出了可惡的大笑,「隻果派?」
安妮漲紅了臉,湊近他身前,用力地壓狠了嗓音。「喂!這並不好笑,對我而言,那是句侮辱!」
「你確定?」他繼續打量著她那和他相較起來,明顯短了許多的腿和圓圓的女圭女圭臉。
老天!
他好高,即使安妮努力挺直了背脊和仰高下巴,她的頭頂卻依舊只能構著他寬闊的胸肌,由他的高度往下望,八成連她的頭皮屑都能數得分明。
「腿短不是我的過錯,」她氣嘟嘟地抗議,「我們東方人差不多都是這般高度的,而且腿短也有腿短的好處。」
「例如。」他又挑了眉,這是個喜歡挑眉的男人。
「例如?」她不過是信口反駁,誰知道他竟會當真要她舉例,瞳子轉了轉,她噘高了不馴的菱唇,「例如做褲子時布料較省。」
他又笑了,這回他的眼神卻是盯牢她的唇。
「隻果派,知道嗎?」他眸帶向往,「你有張會引人泛罪的唇,鮮女敕欲滴,殷紅飽滿。」
安妮再度漲紅了臉。這,算是調情嗎?
半天後,她才能悶悶地拾回了嗓音,「我不叫隻果派。」
「那麼,」他忍住笑,「你叫什麼?」
「安妮‧李。」
「安妮?」他再度挑高了眉不表贊同,「這個名字太通俗,我喜歡隻果派多些。」
「誰管你喜不喜歡!」她向他揮揮拳頭低低咆哮,「那是我的名字,只要我喜歡就行了。」
「我可不這麼認為,」他哼了哼,「名字是讓別人喊的,自然是以別人喊得順口為原則,」他向她伸出了手,「幸會了,我是杰斯‧卓久勒。」
安妮沒去握他的手,對于這個沒來由會舌忝人手心的男人,心里的第六感叫她離他遠點兒。
轉過身,她打算將這怪獸庭園和怪異的他一並逐出腦海。
「你一個人走,」他在她背後發出了淡淡的問句,「不怕又遇上那批人?」
「我不怕,」她沒回頭,「這一路上,多得是石頭。」
「如果他們當真再找你麻煩,」他好心地建議,「報上我的名字,就說你是我的朋友。」
原來,安妮停下了腳步,她原先的猜測是正確的,小癟三們怕的是杰斯而不是那些怪獸雕像。
會讓那些小癟三嚇得落荒而逃,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旋過頭,她揚揚眉問︰「你為什麼要幫我?」
「因為,我想和你做個朋友,因為——」夕陽底,杰斯瞼上浮現一抹微有詭氣的笑,「你看起來很可門。」
轉回紅透了的臉,安妮推起了單車,外國男人都是這麼赤果果地向愛慕的女子表達好感的嗎?
什麼叫做看來很「可口」?
依咱們老祖宗的說法,那叫做秀色可餐,好唄!
沒打算糾正他,因為,她沒打算再見到他。
真的,當時的她真是這麼想的。
第三章
夜里,微微燠熱的風拂上了躺在床上的安妮,閣樓沒有冷氣,事實上,這里只需開窗就能通風而涼快,少了人造的機器,夜里倒是清靜。
微熱的天氣讓她的意識在現實與夢境間徘徊。
昏昏沉沉,她翻過身住窗口睇去,下一瞬,她想,她應該還在夢里吧!
若不是夢,她怎會在窗口見著了個高大的人影?
背對著月光她睇不清楚他的五官,只知道他很高,肩披著黑色披風,還有,那尖尖的白牙。
懊死,不該和泰迪熊在睡前玩瘋的,否則,又怎會夢見個吸血鬼?
下一瞬,人影朝安妮踱了過來,接著他站在她床前,俯身望著她那「容易引人犯罪」的唇,熱熱的視線穿過了昏沉的迷霧。
引人泛罪的唇?!
這是誰說過的話?
她的心正在思索,那恍若由人影滲出的氣流卻在瞬間驚醒了她。
夢里的人怎會有熱氣?
她尖叫一聲坐起身,用力睜開了眼楮,卻發現……
沒有,什麼都沒有,床邊沒有,窗邊也沒有,安妮吐了口長氣,偏轉過身捉起睡在身旁一臉無辜的泰迪熊,將它用力塞進枕頭底下。
她再度睡下,卻睡得不安寧。
那麼清晰的感覺,那麼熾人的熱,怎麼可能只是夢?
接著她拉長了耳朵,因為她仿佛听到了細細的人語。
聲音不大,軟聲軟氣,像是情人之間的絮語,若在平時她一定听不見的,可今夜,在剛因惡夢而清醒之際,她按捺不下好奇心下了床。
輕手輕腳開了門,安妮沿著階梯往下走,她先到了二樓李黛絲房前,門是開著的,可床上卻見不著人。
此時聲音更清楚了點,那人說的是英文,而嗓音雖是壓得低低的,卻如情語般地黏膩。
會是誰?
在這樣的深夜里?
她由二樓緩緩拾級而下,四周一片漆黑,惟一的光源來自于窗外微微撒入的月光,客廳空無一人,失望之際,她突然瞥見院子里有人,那微瘦而佝淒的背影,正是她的黛絲姑婆。
月光底,她仿佛正對著樹影說話。樹底下,有人嗎?
「姑婆,是你嗎?」安妮出了聲音,老人家年紀大,她不願淬然出現嚇著了她。
听見聲音李黛絲並未立即回頭,只是她的肩似乎有些失望地往下垂了垂,片刻後,她回過身踱回了客廳。
「怎麼沒睡?」她出聲詢問,聲音同平常一般平板而冷清,這聲音和安妮方才听到的情人喁語毫無相似處,可這屋子里除了她們兩人真的再沒其他人了。
「作了惡夢。」安妮噘高了小嘴回答,眼神卻忍不住再住院子的樹叢望去。是多心吧,她仿佛見到了那些寬闊的葉子在風里晃了晃。
「惡夢都不是真的,」李黛絲拍拍她的肩膀,「清醒就沒事了。」
「可如果——」安妮想起了夢中男人的熱氣,「惡夢成真了呢?」
她微愣了愣。
「傻孩子,你是因著剛遭遇喪親之痛才會胡思亂想的。」她幫她倒了杯溫水,「既然是夢,又怎會成真?」
安妮手中捧著水杯,那溫度,卻傳不到心底。
「姑婆,」她隔著杯緣審視著李黛絲,「那你呢,為什麼沒睡?」
「人年紀大了通常都會有夢游的習慣。」她回答得清淡,沒當回事,「要不是你叫醒我,我根本不知道自己離開了床。」
「夢游的人,」她的唇滑動在杯際,「也會說話嗎?」而且,聲音還和平常全然不同。
「我不知道,」李黛絲搖搖頭,笑得微澀,「別忘了,夢游的人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
「那倒是,我就听過個夢游的人去采西瓜的故事,故事發生在軍營里,有個阿兵哥每天睡到半夜就會爬起來,在十幾個人共睡的大臥鋪上一個個叩著同袍的頭顱,然後問了句——」安妮壓低了嗓音,「西瓜熟了沒有?」
「他在夢中將同袍的頭顱當成了西瓜?」
泵婆看來沒听過這個老故事,她點點頭。
李黛絲好奇追問︰「那麼,被模的人又怎麼回答?」
「他們都會回答‘沒熟’,既然沒熱,夢游者便會再去模下一個了,可後來有一回,這阿兵哥模上的是個貪玩的人,他笑嘻嘻給了句‘西瓜熟了’,結果那夢游中的阿兵哥由廚房捉來把西瓜刀,一刀起落砍斷了他的頭顱。」
說完故事,安妮沒了聲音李黛絲也沒,這不是個好故事,尤其在這麼燠熱的夜里,尤其在她剛作完了惡夢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