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珂求痴 第7頁

「高無賴!這名還取得真好!」齊珂珂由鼻中哼出氣。

「我懂了,所以那荊南八仙的氣焰就是讓那高無賴給養大的,高從誨只消睜一眼閉一眼,由著他們向路過荊南的商旅行搶,就可以由他們搶得的東西里抽成瓜分,這麼有利的事情,那無賴家伙又怎會制止?」

「明白了就好,」無名將身子倚向牆,「這會兒,妳總可以睡了吧?」

「睡?!」

她側過身嘆著長氣。

「听了這些大耗子們的賊事,這會兒我可明白,方才你說的死人並不比活人可怕的道理了,可我閉了眼就會听到他們婬穢的笑聲……」她眸中有著擔心。

他睨著她,「妳擔心我打不過他們?」

「不!」她搖搖頭嘟囔,「我相信你的本事,只是,你先前老嫌我粘人,這會兒,誰知會不會趁我熟睡時,索性心一橫將我扔給那群豺狼,好讓你能安靜度日?」

「謝謝妳對我的信任,」他冷冷而語別過身子,「只不過,有關妳的人身安危我得向菊妃負責,所以,妳大可不必操這個心。」

責任?

這就是她對他僅有的意義?

算了,她嘆口氣,這顆心早已被他傷慣了,他若不對她冷言冷語,她反而要覺得不對勁。

閉上眼,她不再作聲,由著窗外雨聲淹沒了屋內的安靜。

※※※

夜雨淒迷,無名無聲無息起身,他先將鐵盆里的火偃熄改用油燈照明,再將窗輕掩,方才屋里為了取暖燃著柴薪,所以是將其半開著的,這會兒,土炕上的她已然入眠,他即起身拉闔,就怕她在睡夢中遭風寒侵襲。

一切安妥,就著油燈橘芒,他站在炕床邊,凝睇那多年來纏緊在他心頭不放的玉似小小可人兒。

夜雨蒙,燈影幻迷,他的耳邊仿佛響起了少女的問句。

「你究竟有沒有一絲絲的喜歡我?」

一絲絲?

沒有——當然沒有!

他對她的感情從來就不是用一絲絲或一縷縷來計數的。

他對她,像那時時嚷著要決堤的黃河,像那始終款款擺蕩的長江,像波濤洶涌的浪滄江,從來,從來都不能以涓滴計數的。

那一年,她不單是從屠老四手上救下了他的人,也救活了他干涸枯竭的心靈。

炕上沉睡中的齊珂珂一頭青絲如黑絹流瀑,有著精雕細琢、難描難繪的清妍,她稚氣的臉上永遠散發出那種熱愛生命的夏日神韻,亮亮地,日一般的燦艷,也難怪會深深吸引住生活在闃暗中的他。

這趟尋痴之行,對他是個苦差,卻也是個優差。

雖然,他終究是要將她送至別人懷里,可至少,他可以有這樣靜靜地凝睇她睡容的時光。

對于她,這樣他就心滿意足了,她是個玉做的搪瓷女圭女圭,嬌貴得很,踫不得。

真心喜歡一個人,讓她獲得幸福比擁有她更為重要!

她是朵嬌貴的幽蘭,禁不得風雨,你的未來,不適合她!

菊妃的話他都懂,他也正不斷地試圖要截斷珂兒對他的好,可他無力遏阻自己對她的感情,就如同,他無力遏止日出東方。

思索間,無名突然轉移了神識,只因外頭男人們的話語吸引住他。

「老大!你能肯定這回咱們盯上的那頭肥羊會打這兒經過?」

「廢話!由南唐回他北方老家,不打這兒過難不成他還能用飛的?」莫藹嘿嘿笑道︰「那姓楊的老頭兒倒不是笨蛋,知道這一路上的風險,他這趟回老家兵分五路,可听說那最值錢的家當還是跟在他身邊的,他特意聘請當今江湖上第一鏢局——定保鏢局的總鏢頭段殷山及那些個經驗老到的鏢師一塊兒上路。」

「老家伙好大的面子,」問話的男人吸了口氣,「連那號稱『只掌斷陰山』的段殷山也請得動?」

「那還客氣?」莫藹哼哼作聲。

「堂堂一個南唐國告老還鄉的宰相,這麼多年來自然也在江湖上建立了厚實的人脈,姓段的听說和這楊慷舉尚有八拜之交,這麼重要的貨自然是得親自出馬了,想那南唐國比其他諸國地大人強,且佔據長江之險,富庶繁榮,一個僅在天子之下的宰相,自然,那匡當當的金元寶也是最多的嘍。」

「江湖傳言,定保鏢局出來的個個都是硬底子好手,更別提那只掌斷陰山的老家伙了,這一戰,老大你有幾成把握?」

「你這說的是哪門子的喪氣話?別人是硬底子,難道你老大就是用棉花硬彈出來騙人的嗎?先別提咱們那八仙陣的威力,兩軍交戰重在計謀,這會兒敵人不知道咱們的意圖,可咱們卻已將他們的底給模清,還擔心個啥?

「更何況,」莫藹撫了撫短髭,「強龍難壓地頭蛇,他們也不想想要借過的是誰家的路,不乖乖自個兒掏出買路錢來就叫不上道,對于不上道的家伙,咱們可得殺一儆百,以樹威風。」

「老大,這道理我也懂,只是,一整個鏢隊算下來,少說也有四、五十個人,咱們就只這八個人……」

「誰說咱們只八個人的?」

莫藹陰陰笑的打斷了兄弟的話。

「取地利之便,只要是荊南主子的地方,還怕尋不著幫手?放心吧,前面那一路上我早派人打點過了,哼,武功再強又如何,血肉之軀總得吃五谷雜糧吧,既然吃了那還怕沒有讓他們著道的機會?為了怕引起這些老江湖懷疑,我派了人分散在他們落腳的地方的飲食里下毒。

「並且,每次用的都是極少的劑量,無色無味無從發覺,中毒之人只會覺得一天比一天疲累而已,當成是趕路太累而不會有太多的疑心,而這累積的毒素將會在……」

莫藹得意的朗笑聲如松針般扎著人。

「將會在明日巳時發作,那時候他們將被迫得迅速找個地方歇腳休息,這條道上除了此處再無空屋,他們還能不過來嗎?我派人下的毒能抑止住他們的內息,使他們在兩個時辰內氣力盡失,比個稚子都還不如,而我們,只要乖乖守在這里等羊兒入籠即可,這會兒,你還要擔心咱們只有八個人嗎?」

「好計!丙真好計!」踫杯聲響襯著漢子們的朗笑,「不愧是頭兒,聰明過咱們百倍。」

「廢話,」雖是罵人,莫藹語氣中卻是濃濃的自豪,「若沒真本事,我這頭兒不就同你們這群笨豬是同種貨色了。」

廳子里,紅紅火焰旁放了圈黑石頭,男人坐在火堆邊,談天,賭博,食著粗饃硬餅,飲著熱辣辣的燒刀子。

夜深雨歇,焰火中,那一對對躍動著的瞳子里是熱辣辣的等待。

第四章

天清氣爽,赤艷日頭懸得很高,看得出,今兒個會是個好天氣,那日頭正散發著無以匹敵的熱力,似乎想贏過昨兒由傍晚下至深夜的那場傾盆大雨。

熱熱日頭灼焚蒸發地上一坑一畦的泥水灘,逐步熨熱大地。

闢道上,長長一隊人馬緩行著,人馬前陣有只長桿,桿上是幅繡有「定保」兩個大字的旗,定楮一瞧,大旗旁另有張上頭寫了「段」字的小旗。

這大小旗號是要召告世人,這護鏢的是武林第一世家定保鏢局的人馬,不單此,還出動了定保的段總鏢頭。

在江湖上行走有時不能全憑蠻力,面子及人情亦是重要因素,段殷山交友廣闊,知交遍布五湖四海,得罪他就等于是得罪半個武林,尋常的宵小之徒不用開打、不勞吭氣,光是見了那張旗幟就已懂得退避三舍了。

是以,雖知這趟鏢將會引來不少有心人士的覬覦,可段殷山還是老神在在,也才會肯讓他的寶貝女兒段允兒跟著來,他笑睇著那正向他奔來綁著雙髻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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