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珂求痴 第18頁

「說不怕是騙人的,」舞月口中雖說著怕,可那調皮的笑意卻未曾稍減。

「可這套技巧我打八歲起就練了,開始時每練一回哭一回也被揍一回,到現在已沒什麼感覺了,而且我知道,」空中的她笑得自信滿滿,「射月,是絕對不會讓我掉下來的。」

耳里听著少女的話,齊珂珂想起了自己的無名,若是無名,他也絕不會讓她掉下來的。

舞月笑嘻嘻轉移了話題。

「至于輕月他們,有的負責耍猴戲,有的耍繡帕、滾大壇、變術法、吞長劍……總之各有所長就是了,至于妳,先別說,讓我猜猜……」倒吊著的她點了點額心,「老爹肯定讓妳負責收賞銀,是吧?」

齊珂珂努努嘴,「誰讓我沒本事,啥也不會。」

「沒本事也得學,珂珂,別說我沒提醒,咱們這個班子原先不只七人,之前還有個叫抒月同我一般年紀的姑娘就是負責收銀子的,後來,讓一個地痞流氓看上,硬是讓老爹用五十兩銀子賣給了人家當小妾,臨去前她哭哭啼啼向老爹猛磕頭想留下,老爹他連眉頭都沒動一下……」

舞月嘆了口似假還真的長氣,「那模樣豈是一個慘字了得?是她自己傻,老爹那人眼里只看得到錢,情份?哼,不過是個屁!」

「妳說的是真的?」齊珂珂吞了吞口水。

「真假自個兒有眼楮自個兒看,我才懶得管人呢!」

舞月迎風擺蕩清哼著小曲,若非那深黝不見底的眸子未現笑芒,否則那模樣只會讓人當她是個不解愁的小丫頭罷了。

「咱們這些孩子雖都是打小讓老爹給養大的,可在他心底,只當咱們是會掙錢的猴崽子,為了讓咱們乖乖听話,拳打腳踢、惡言相向、餓肚子、關黑室各種方法他都用盡了,別瞧我整日嘻皮笑臉,那可是被打了多年才練就出的厚臉皮功呢!」

說著說著她竟帶出了句順口溜。

「任你鞭打千回,丫頭一笑置之也!捶人鞭人隨你,嘻皮笑臉隨我!

「黑心老爹最恨見人哭,哭聲只會刺激他打得更順手,于是練出我這皮笑肉不笑的本事,到末了他打我,我不但不哭還能幫他隨口謅小曲兒助興,加上我本事,學的都是別人學不來的,成了班子里不可少的角兒,是以這些年他才不再打我,也沒將我趁著高價給賣了。」

「那麼……」齊珂珂听得心澀,「妳沒想過離開?」

「想!怎麼沒想,我日思夜想都念著想走的。」雖說著絕情話,少女卻依舊笑盈盈的。

「妳沒走,」她側頭想了想,「是為了射月?」

「不!」

舞月翻身躍下地,眸中有著冷情的光芒。

「所有人連老爹在內都認為我會為著射月一輩子留在這里,可我知道不是的,我只是,」她斟酌著,「在等待更好的機會罷了。」

她瞥了齊珂珂一眼。

「除非能有更好的發展,否則,我何必要由一口爛井跳入另一口爛井,而由著爛泥埋沒了我這一生?」

爛泥?老爹或許是的,可射月,那永遠呵護守候在她身旁的男子也是的嗎?

「那妳呢?」舞月換回了笑臉,「妳又是為了什麼淪為街頭乞兒?又是為了什麼貧病交加險些殞命?」

齊珂珂覷了她一眼,知曉這樣的答案肯定得不著對方認可,是以溫吞出聲,「我……為了個男人。」

丙不其然,她在對方眯細的眼底覷著了「妳是個笨蛋」的眼神。

「別這樣瞧人,」她扁扁小嘴,「妳有妳的想法,我有我的,只要自己認定了值得,那麼,一切無悔!」

是呀!只要自己認為值得,必當,一切無悔!

第九章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

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道?

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

愚者愛惜費,但為後世嗤;

仙人王子喬,難可與等期。

仙樂輕揚,舞姿裊裊,偌大的御花園里除卻滿地翠艷奇花,更吸引人的,是那一道道穿梭在花叢間的清靈舞影。

睇著舞影,聆著清樂,一條條檀木長幾後方的是持著酒杯舉眸捕捉旋舞少女身影的南唐官吏,那些眸子,有的百無聊賴,有的興味盎然,有的如痴如醉,雜于其間卻有雙眸子,那里頭,盛滿了悒郁與不耐。

張磊隔著酒杯注視著殘酒,今日若非知道皇上也會來,他是不會出現的。

可真來到了這里,皇上坐得老遠,眸里是曼舞的美人兒,耳里是婬艷的樂音,在他心底,對江山的系念怕是一絲也不存的,是以,他自知,就算真能坐到了皇上身邊,又能說出什麼引起他興趣及注意的話語?

陪皇上談天氣?還是陪皇上論舞姿?

一杯盡,他對自己生起了厭惡。

眾人齊聚于此是宰相韓熙載的主意,前皇太後冥誕,擇天下優伶為其追懷舞之。

今日在御花園里舉行的是總決賽,來報名的千名佳麗經過層層篩選,只留三十名入圍總決賽,換言之,這三十位幸運兒將有幸得見南唐風流天子龍顏,甚至,飛上枝頭當鳳凰,入宮為皇妃。

一杯再盡,張磊睇了眼那坐在上席眉開眼笑闔不攏嘴的李煜,他摔開了酒杯立起身來,夠了,就這樣吧,他的耐性已然耗盡,這些日子就當是個教訓吧,時不我予,何須佇候?畢竟,他並不是為著功名利祿而來的。

楊伯父曾說,力挽狂灁並沒有錯,但,若當真大勢已去,天命難違,明哲保身並不代表是懦夫的行為。這話,他到今日方有了深深的體悟,所以,算了吧,別讓自己的執意成了別人的困擾,更何況,他肩上還有另個重要任務,他的小小可人兒,如今何在?

那日甫接獲白寧宇書信,他就想拋開一切去尋她了,可他沒有,這些日子里,他日里煩躁,夜里無眠,既憂心國事,又得焦慮惦念著他全心鐘愛的她。

為了不想再讓悔恨痴纏,他決定放下這里的一切,忠于自己的心,去尋找他已然守護了大半輩子的她。

「賢佷,」徐景通疑惑地出手拉住欲離去的他,「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不!只是,」張磊清淡淡睇了老人一眼,「該走了。」

僅僅一句話就已足夠讓徐景通明了跟前青年人的意思了,喟然長嘆他松了手,連挽留都沒有。

「是的,是該走了。」老人低喃的聲音也不知是說給張磊還是說給自己听的。

張磊邁步正擬離去,下一瞬竟讓園子里另一頭的哄笑聲給轉移了注意力,原先,那只是淡淡不經心的一瞥,可當他睇清楚那在人群圍簇下跌倒的人影時,不得不停了腳步。

人群里,日曜底,那是個身著綾綢白衫,微露酥胸,高盤著兩坨螺旋發髻的清妍少女,少女似乎並不嫻熟于音律,樂音飄飄,人人輕舞飛揚,只她,半天踩不著鼓點,舞不出章法,方才那響亮的哄堂大笑正是緣自于她踩著了自己舞的彩帶,進而踉蹌跌下,這也就算了,她竟還讓自己落下的彩帶給一層層裹緊了身子,登時,一個彩帶包扎成的人肉粽子就這麼滑稽可笑地呈現在眾人面前。

這韓丞相是怎麼回事?坐遠點兒的人心底全起了不解,舞技這麼爛的丫頭片子也能晉入總決賽?

可當那些盤著不解的眸子在覷清楚了那跌倒的少女後,目光紛紛轉成了然,那少女明眸皓齒、艷麗無儔,別說外頭尋常女子,怕連現時皇宮里的那些妃子貴人,也沒一個能勝過她的絕麗容顏。

少女這一跤雖摔得狼狽,卻也意外地摔得了李煜的注意,只見皇帝從容踱下高台,一步步朝著那還被捆在地上的狼狽少女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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