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狐竊情 第4頁

花廳里談得興高采烈,方拓儒自側門悄悄踱出,點完頭,這樁親事已然沒有他的事兒了。

由花廳轉回書齋,書齋窗前,正是與隔壁相隔之牆垣,這兩天沒再听見那個甜軟軟的噪音,他竟有些思念起那個聲音。

是那古小姐的聲音嗎?

還是,那是古家請來幫佣的丫鬟的聲音?

方拓儒不曾與沈芸娘說過話,不知道他未來妻子是否也有這樣軟軟而誘人的嗓音?.

發覺自己竟然對著一堵牆起了半天玄思,方拓儒啞然失笑,回過身,他正想舉步人房,不期然,白天而降,一抹紅咚地一聲擊中他頭顱。

他傾身從地上拾起禍首,是一只桃紅色的鞠球,外裹皮革,中實以毛,打著人並無痛意,只是猛然間嚇了一跳,捏著球,方拓儒左顧右盼,卻見不著跑球的主人——那罪魁!

「這兒呢!書呆!」

猛听著這嗓音,方拓儒心跳加速,是那哼著詞曲兒的主人!

他好奇了許久的女子!

落日偏西,大半個日頭刺剌地掛在西邊山頭,方向正是書齋外的牆頭處,也正是女子出聲所在,余暉將盡,亮度卻刺著人眼,舉手半遮眼簾,方拓儒才得以看清楚牆七事物。

就算看得清,他依舊沒能看清她的模樣,除了雙骨碌碌滿是

慧黠的星眸外,他什也看不見,卻不知何以,初次會面,那雙眼楮給了他似曾相識的感覺。

牆垣很高,方拓儒已經算是相當高碩的身材了,那牆垣卻幾乎是多疊了半個他的高度,方夫人向來「不干淨」的東西遠遠避之,搬來不久,知道隔壁曾鬧過鬼祟,是以特意請了工匠砌高兩家間隔的牆垣,是以這會兒那姑娘捉著牆垛往這邊瞧的神情,該是下頭疊了東西踮高腳尖才構得上的,是以,他只看得見她的眼楮。

「叫誰書呆?!」好個蠻丫頭,砸了人不先道歉,竟還罵人?

「叫你呢!」雖見不著表情,這會兒那丫頭語氣里可滿是得意的笑聲,「院落里不就你我兩人,我出的聲,喚的人自然是你,真是呆得可以,還想抵賴?」女子輕哼了聲,「叫你書呆已算客氣,你娘喚你‘蠹書蟲’,古人韓愈曾說‘豈殊蠢書蟲,生死文字間。’,那才真叫難听。」

聞言,方拓儒反而笑了,「姑娘倒厲害,隔道牆,連我娘罵人的話都听得見。」

「哼!是你的事兒我才會費神,若換成了別人,求我也懶得理廠

這句話說得小聲,方拓儒听不清楚,忍不住揚高聲調,「你說什麼?我听不清楚!」

「耳听擾心,目視擾魂,少听少視,意念竟成!」那姑娘年紀不大,說起話來卻隱含撢理,更勾起了方拓儒的好奇,只听得女子笑著接續下去,「听不見說什麼不打緊.把球還來就成了。」

「還球不難,可……」方拓儒踱近牆,極目翹首,「我想先看看姑娘的模樣!」

「看我?!」女子巧笑,「有啥可瞧,還不是一個鼻子,兩個眼楮罷了,皮相乃身外之物,重要嗎?」

「原不打緊,」方拓儒執念著,「可我著實好奇那個會吟唱著︰‘牆里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里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樣?」

「原來……」女子咯咯嬌笑,「原來厲害的人不只我一個,隔道牆,竟有條蠹書蟲不乖乖讀書,偷听我哼曲兒。」

「原來真是你!」方拓儒笑了,心頭突然踏實,想起方管事在院落另一頭有座專供修剪高處枝頭的長梯,他向女子扔了句,「等我!」隨即奔離。

待方拓儒氣喘吁吁抱著長梯回到牆下,卻已不見方才攀在牆頭的星眸,猶不死心,他借著倚牆長梯登上牆垣,晚風拂逆而起,牆垣上視野極闊,將隔鄰那林木蔽頂、荒草蔓蕪的景致看得清楚,窮目所及,卻沒有,沒有他想見到的人兒。

棒鄰牆角處堆著幾個疊壘高起的大酒壇,顯見方才是那姑娘用來攀在牆上頭墊腳用的,可這會兒,伊人已杳,方拓儒懷里揣著掬球,悵然若失。

「書呆秀才爬上牆,不怕惹人看笑話嗎?「

乍然听見那調笑的嗓音,方拓儒身子一震,險些由牆頭跌下,聲音是從他背後,也就是自個兒家中的院落里傳來的。

他猛一回頭,牆下不遠處,一個頭梳雙髻,春柳似的瀏海下,秋波流慧翦水雙瞳笑意盈盈,身著雪白柔衫的及笄少女俏生生地翹首凝睇著他。

少女並非令人驚心動魄的絕艷,也不是芸娘那種精雕細致的秀麗,卻有股動人至極的神韻,清靈靈地,揪著人心不放。

「你……」方拓儒有些傻了,「你怎會在這邊?」

「不是你說想看我的嗎?」少女笑了,軟甜甜的誘人嗓音。「如您所願!」少女俏生生一個福身為禮,燦亮瞳眸睇著方拓儒笑。「小女子古靈兒見過方公子!」

第二章

那日黃昏里,方拓儒陪著古靈兒玩了幾局掬球,還坐在牆垣上陪她眺遠,直到星斗燦了頭頂,直到屋里掌了燈,直到他知道待會兒會有人來喚他用膳而不得不停上。

「若有空,」他盯著她就著牆邊大酒壇躍下牆那頭的身影.心頭漾起異樣的不舍,「隨時歡迎你造訪!」

她粲笑向他揮揮手,沒答話,轉身踱入荒煙蔓草里。

雖未承諾他,但自那日起,方拓儒書齋里便三不五時會出現古靈兒嬌俏身影。

初時,方拓儒擔心她的安全,靈兒笑笑不在意,說她有幾個走江湖的朋友,學了點兒三腳貓的把式,比起他這書蠹,還不知有多少本事!

是以牆邊那只長梯日夜總是杵在那里,不知情的僕役更動過,卻讓方拓儒不動聲色擱回去。

靈兒通常會在亥時或子時左右到來,那時的他讀了一夜書,神志有些昏頓,但一听到窗欞上傳來輕敲三聲,立即精神大振。

那是他與她互通的暗語,听到窗響,他會雀躍地奔去開門.門外,果然是笑意盈盈的佳人。

靈兒喜歡夜晚,她說安安靜靜,黑黑黝黝地,風又涼,心也靜,此外,這時候,姥姥多半已睡下。

「你會怕你家姥姥嗎?」方拓儒曾如此問過靈兒,如果是為了和他見面說話,害她被家人責罵,他會自責。

「我誰都不怕,唯獨……」說這話時她轉頭睇他一眼,正正經經的,「唯獨怕你。」

「怕我?」方拓儒驚訝萬分指向自己,「為什麼?」他露出不解,「我凶嗎?」

「不凶、不惡,還呆氣得緊!」靈兒笑得淘氣,斂起方才難得的正經,「什麼都不為,只因為我欠了你的!」

這樣的話,方拓儒只當她是句玩笑。

來過幾次後,靈兒來都會帶書要他研讀。

「孫子兵法?!」方拓儒將書放在桌上搖搖頭,雖不忍拂她好意卻不得不宣言,「靈兒,我對這類兵事的書籍沒興趣。」

「沒興趣也得讀!」她可不由他,「亂世里,讀這東西好過你的儒家經典,那玩意兒雖也重要,卻只能用在太平世里治國興邦,至于兵書,統兵黷武是亂世里必備的招式,相信我,不久後你或許就用得上。」

見方拓儒仍有遲疑,靈兒說了話。

「讀不讀隨便你!」嘴中雖嚷著隨便,靈兒卻將書全塞人他懷里,「不讀也成,」她雖是笑著說的,眼神卻堅定,「只是,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

方拓儒聞言不再多語,熠熠燭火下,開始覽書。

讀著讀著竟也讀出些許興味,之後,靈兒還拿了套「武穆遺著」等典籍,更拓展了他在兵學上的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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