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湘水雲 第19頁

凌亂的腳步聲突來,令緊繃的氣氛頓時緩了一線,雙方都不禁把注意力移往那不識相的過客,猜想著他的身份。

「叩!」酒瓶落地,酒水灑落一地,藏青人影走了幾步,隨即倒落在角落一張桌上,嘴里呢呢噥噥不知在嚷些什麼,手上還張著把折扇,上頭畫著搖曳蘆葦跟縹緲佳人。

來者正是相思成疾,醉得亂七八糟的龍似濤。

「酒,給我酒……」他神情委靡不振,蜷縮在桌上的身軀散發沖天酒氣,想必幾天來是喝了不少。

幾個持刀武士面面相覷,萬萬都想不到來的是這麼一個醉鬼。只有中間的虯髯大漢仍有閑情逸致的指指灶旁成堆的酒壇,道︰「這兒伙計都溜啦,要酒,得自己去搬。」

龍似濤顯然是沒听清楚他的話還是怎樣,雙足黏在地上動也不動,嘴上不住本噥︰「寒鴉棲復驚……呃……我沒醉……拿酒來……」

一個大酒嗝,伴隨典型酒鬼醉話。

「看來又是個沒骨氣的酒鬼。」一聲蔑笑,從角落那穿道袍的男子嘴邊響起,四周武士隨即傳來附和的嗤笑聲,顯然都以那道袍男子為首。

「酒要喝,但也別給人看輕了。」虯髯大漢撇撇唇角,不屑地翻翻白眼,大斗烈酒還是照樣往嘴里灌,擺明不把道袍男子放在眼里。

「唔……今朝有酒今朝醉,搬就搬。」龍似濤聞言豪氣陡升,顯然是不願給人看扁。搖搖晃晃的走到灶邊搬起一壇酒,再搖搖晃晃的走回自個兒的桌子,扯開瓶塞,嘩啦啦的就往嘴里倒,但真正流到肚子的怕不到十分之一。

「兄弟,這酒雖非好酒,但也不是這樣喝的。」虯髯大漢搖搖頭,對他這樣喝法不以為然。

龍似濤顯然又把他的話當耳邊風,倒完整壇酒後,又站起身來搬另一壇,邊走嘴上還邊不忘繼續喃喃吟道︰「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人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相思些什麼啊?念得我頭都痛了……」虯髯大漢終于受不了的放下手中大斗,捂住雙耳道︰「娘書呆去灌你的酒吧,老子不管你了。」

「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再一壇酒下肚,龍似濤的頭終于點桌不起,詩也剛好吟完。

虯髯大漢如釋重負的放下雙手,看看爛醉不醒的他,自顧自道︰「老子還沒見過這麼羅嗦的男人。」

「哼,人醉倒了,也該說正事了吧?」道袍男子神色不善的

開口,注意力都放在虯髯大漢身上,顯然不把一邊的龍似濤放在眼里。

「白千鈞,你那弟弟不成材便罷,還勾結府衙強搶民女,一刀斬了還真便宜他了。」虯髯大漢沒待他問便先開口,看來沒把白千鈞和他的狗爪牙放在眼里。

白千鈞雖沒排在七大高手榜上,但也算是雄據一方的地頭蛇,手下一清觀徒眾有上千之多,因此其親戚手下多仗著他的名號作威作福,就連官府也懼他三分,何況是慣于忍氣吞聲的小老百姓。

「哼,我弟弟是奸殺你親娘不成?不如一醉,你太多管閑事了!」白千鈞雙唇泛起惡毒的笑容,與他身上灰藍色的道士裝扮大異其趣,卻也更顯他身上的奇詭氣質。

「我看你是打不過風不停,就來找我開刀泄恨吧?嘖嘖,七大高手不是當好玩的,但當得像你師父那樣窩囊也真不多。」不如一醉翹起二郎腿好整以暇的諷道,末了還不忘在地上啐口口水以示不屑。

白千鈞的師父道號不暝,本排名七大高手之二,但在一年前被風不停一劍斬下臭頭吊在城門,一清觀遂由他的俗家大弟子白千鈞接掌。不過不嗔名義雖是道人,但所作所為比一般土豪惡霰更加下流不堪,葷酒不戒便罷,還強擄眾多無辜少女到觀內婬樂。而白千鈞也不遑多讓,縱容手下兄弟四處搶奪,搞得一清觀方圓百里渺無人煙,不如一醉一氣之下才會宰了他弟弟好殺雞儆猴。

「誰有本事,動手才知道!」白千鈞冷笑,道袍翻飛,十來支袖箭從他長袖里疾射而出,眼看就要波及坐在不如一醉身後的龍似濤——

一把紅纓大刀劃破風聲,倏地倒插在桌上,擋下疾飛而來的袖箭,也擋住龍似濤的身影,所以也沒人注意到他的肩膀微微動了一下。

「要打就沖著我來好了,別扯到別人身上。」不如一醉跟著白千鈞一樣嘿嘿冷笑。「還是你連這點骨氣都沒有?」

「這不知好歹的酸儒,想必跟你也不是同路的。」白千鈞收袖端坐,修長五指捏起酒杯淺酌了口,狹長雙眼半合,想必是在思忖下一步行動。

「白千鈞,有種就來單打獨挑,不要整天躲在你那些狗崽子背後。」不如一醉拔起紅纓刀,慢條斯理的擦拭上頭沾染的木屑,頗有幾分磨刀霍霍的味道。

白千鈞擺手擋下幾個意欲發作的手下,眯著眼陰陰笑道︰「是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別怪我心狠手辣。」

「老子什麼酒都喝,就是不喝你白千鈞的酒!」不如一醉不給面子的呸了口酒在地上。

眼看動手在即,半天卻突來一陣將醉未醒的話聲——

「你弟弟叫什麼?百鈞還是十鈞?又是哪位不守清規道長的高足?」龍似濤突然醉眼朦朧的爬起來插話,還伸了老大個懶腰,一臉無辜的環顧四周。

本欲動手的不如一醉哈哈大笑,久久不能自抑。只見他興致勃勃的放下刀子,拍拍長凳道︰「哈哈,你這娘書呆雖然說話文謅謅,但是挺合我胃口的,咱倆來喝一杯如何?」他不待龍似濤同意,便倒滿一大斗米酒。「來來來,不敢喝的就不是真漢子。」

「喝就喝,還怕你不成。」龍似濤似乎是酒醒了些,但還是東倒西歪的走到不如一醉那張桌子,拿起大斗就灌,不過這次倒沒漏得滿地都是。

「好,果然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如一醉大手拍上他︰的肩膀。「那個……姐兒愛俏,你又長得這麼俊,何必相思相思嚷個不停?」

「唉,稻米無知,豈解窮理;在醉常醒,孰是狂人之藥?」

龍似濤被他這麼一說,又開始唉聲嘆氣的吟起詩來,惹得不如一醉是拍桌而起——

「好一句狂人之藥!」周圍的人,包括龍似濤在內都被他嚇了一跳。「解決了這群嘍羅,咱哥倆可得好好去喝一杯!」

不如一醉說打就打,提起紅纓大刀,一腳踢飛木桌,上頭的鍋碗瓢盆跟著碎了一地。白千鈞的嘍噦想不到他動作如此利落,後知後覺的匆忙拔出武器,但大半都被他暗藏內勁踢來的木桌震跌。

白千鈞怒由心生,袖里激射出一把色如艷血的細長魔劍,毒蛇般往龍似濤旋去,好先除去這個不知來頭的小子。之前他幾次意欲出手被這小子打斷,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好不容易營造出的有利形勢,就活生生被這小于打散,教他怎能不為之氣結?

「他那把邪劍叫‘赤血’,以血為生,三日不沾人血便會反噬主人,小心別被沾到了。」不如一醉一邊高聲提醒,一邊倒轉大刀阻去白千鈞的去勢,兩位正主兒終于正面交手。

龍似濤好整以暇的騰挪閃避,直到確定不如一醉和白千鈞兩人勢均力敵時,才開口道︰「醉兄和白兄放心單打獨斗吧,小弟為兩人押陣便是。」他所謂的押陣,便是清空一群礙事的小嘍羅。

白千鈞氣得青筋暴突,而不如一醉看來還是不放心這文弱書生的拳腳功夫,好心勸道︰「兄弟,如果打不得就在一旁看著,刀劍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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