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水藍拍拍身上的落葉和灰塵,打趣道︰「你好像比我還急的樣子?」
龍如曦將湛盧背回背上,低聲道︰「希望師父不會真要我拿劍抹脖子吧。」
春日的山林里天氣宜人,山邊不時吹來陣陣微風,溫暖的朝陽斜射著大地,舒服到讓向水藍感覺像去郊外野餐,而不是去拜訪一個住在深山野嶺的老前輩。
她看著山里蜿蜒的枕木步道,忍不住懷疑這麼簡單就能到達的地方,真的住有什麼絕世高人嗎?據她以前看的武俠小說,那些高人們不是住在懸崖底,就是旁邊圍著個毒龍潭,再不然就是得先經過個什麼五行八卦陣,總之就是得費盡千辛萬苦才能見高人一面,否則要是隨便阿貓阿狗都能找到的話,高人家的門檻還不被仇家或是拜師學藝的人踏破,哪還能隱世清修啊。
「在想什麼?」走在前頭的龍如曦忽然冒出一句話。
向水藍當然不會肉麻的說些例如想你之類的話,也不能說自己在想待會兒是否得過五關斬六將才能見令師,只得道︰「在想你昨晚跟我說的事。」
「七大高手嗎?」龍如曦揮扇笑道!見向水藍嗯哼一聲,續道︰「江湖上傳言,梅冷心退隱是為了聶乘。」
向水藍皺起眉頭。照理能教出像莫曉湘、崔念湘那麼厲害的徒弟,她的武功應該更在兩人之上,能為一個男人說退隱就退隱,就只有一種理由——
「她是……聶乘的女人?」她有點艱難的說道,她最討厭的就是男人女人前女人後的稱呼異性。
龍如曦點點頭。「大家都是這樣說的。而事實上,梅冷閣從草創到現在的十幾年來,的確為掛劍山壯做過不少事,明里暗里都有,包括替掛劍山壯鏟除競爭對手。」他別有深意的望向她,等著她的回應。
「你和你那向兄弟都被襲擊…」她沉吟道,不可能會有這麼巧的事。「你的意思是說,其實根本就是掛劍山壯要對付你們?」
龍如曦頷首,沒回答她,不過卻沉吟般低聲道︰「但他們又怎麼會知道我們的關系?」
向水藍轉念一想,昨晚龍如曦和她談起七大高手,著墨最少的反而就是他的好友,而能排得上七大高手之人,又多非正道人士,他們兩個又是為什麼才被牽扯?不過照龍如曦那緊若死蚌的口風,恐怕沒那麼輕易會告訴她。
正在兩人思考之際,枕木登山步道已經到了盡頭,映入眼前的是一大塊兩人高的石碑,上書︰岐山之顛,而原本的林木繁花也全都不見蹤影,只剩下幾株可憐的野草隨卷起的冷風搖曳,而石碑數丈外就是雲霧籠罩、深不見底的懸崖。
向水藍一見到這陣仗,立刻頭皮發麻,心想自己剛剛的預言不幸成真,這下子可能真要跳下去才能見真太早。而龍如曦則是像司空見慣一樣,走到大石碑之後,兩手不知怎地模了幾下,崖下約一尺處便隆隆的射出一條約拇指粗細的鋼絲,直延伸到不知盡頭的雲霧深處。
「龍如曦,」她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叫他。「你該不會要說得從這鋼絲走過去,才見的到你師父吧?」這和叫她直接跳崖尋死沒兩樣。
他但笑不語,而向水藍已經忍不住怒道︰
「你說從這鋼絲上摔下去會怎樣?」恐怕是跌成一攤肉泥吧?
「那向姑娘要行先還是在下行先?」他雙手抱胸,擺出玩味的神情。
向水藍咽了口口水。沒理由到這節骨眼才放棄,況且她對龍如曦這懂得太極劍法的師父真的頗感興趣,而以龍如曦這種人,應該也不會毫無把握無端端就叫她去送死。
「好,我先走,不過有個萬一的話……哼哼。」做鬼都不放過他!
她冷笑,向前一縱,憑著平衡感,如蜻蜓點水般橫越而過;後面的龍如曦也絲毫不敢大意,身形俐落流暢的提氣跳躍,一條細細的鋼絲就這麼在空中晃呀晃的,看的人是怵目驚心。
向水藍幾乎是合著眼楮躍上終點的,即使腳踏上了實地還是覺得晃啊晃的。雙足到後來也是不停的機械式擺動,只希望不要一時行差踏錯,就真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只要想到回去時還得再來一次,她就不禁開始頭暈。
龍如曦在她到達沒多久,也穩穩的落到她身旁,然後極其自然地握上她的手,就像是曾經重復過幾百遍般。
「你」她沒抽手,只是有點疑惑地望著他,因為這次給她的感覺完全不像之前拉著手的沒命狂奔,而是有股奇特的暖立息和關懷包里上來。
「別擔心,我師父不會吃人的。」龍如曦難得促狹道。
向水藍回頭正想開口,龍如曦卻向她比了噤聲的手勢,眼色望向不遠處的竹屋。
向水藍心想那大概就是他師父隱世之處,而高人往往耳力異常,說不定現在的一舉一動都被他听在眼里,因此只用口形問道,「你師父?」
龍如曦沒好氣的點頭,帶著向水藍往竹屋走去。
此地不同於對面山頭,遍地碧草如一因,不遠處還隱約見到幾畝稻田和幾棵稀稀落落吐著芽苞的梅樹,環境清幽雅致,顯然是有人長期照顧打理。
兩人走近竹屋,原來竹屋旁還有層半人高的竹芭,里頭有個小小的花園,一位頭戴斗笠、身著布衣草鞋的老漢,正彎腰替花苗施肥灌溉,神情自在到像是渾然不知有人來訪。
龍如曦神色如常的推門入屋,篷門發出「咿呀」聲響,而老漢依舊像是毫無所覺一樣埋頭種花。
「徒兒拜見師父。」龍如曦鞠了個九十度的躬,連帶被他牽著的向水藍也彎下腰來。
「如曦,記得你藝成下山之時,為師向你說過什麼嗎?」老漢站起身,原本蜷縮的身體伸展開來,身材竟是意外的頎長,斗笠下的白發直披到肩下,果然是一種隱世高人的感覺。不過直到此時,他還是背對著兩人。
「徒兒記得。」龍如曦恭敬地道,向水藍察覺到他的口氣里有難得的緊張。
「那麼…」老漢霍地轉過身來,以一種看似無為隨意卻又迅捷無比的姿勢,抽起掛在篷門邊的木劍,就往向水藍攻去。
「老師?」向水藍一見到老漢的長相,便情不自禁月兌口而出。龍如曦的師父和教她太極的老師「白毛」,簡直象是同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只是一個冷靜自持,一個瞿不羈不羈,氣質有所差異罷了。
她在大驚之餘,連忙向後躍去,而老漢不愧是龍如曦的師父,攻勢快到連在她身旁的龍如曦都來不及搭救,事實上,他也的確不知該如何插手。
向水藍下意識抽起腰間的沁心以對,不過一雙眼還是那麼不可置信的盯著他瞧,而龍如曦的師父驚訝神色一閃而逝,攻勢緩了下來,木劍的招式像是在試探般引誘向水藍出招。龍如曦雖然不解其意,但是在察覺向水藍無生命危險後,便佇立一旁,雙眸半含憂心地看著兩人。
沁心配合向水藍的劍招,即使飛揚頓挫,靈動非凡,但還是是敵不過龍如曦師父不拘形跡,順手拈來宛如天成的劍招。不出所料的被打得節節後退,腳步不住往後退,往懸崖而去。
正當她直被逼到離懸崖邊不到一丈,冷汗直冒之際,龍如曦的師父卻倏地收劍,臉上有著驚訝、有著欣悅的對她道︰「劍學的不錯啊,白毛那老家伙教了你幾學期了?」
「你……你……」向水藍像中了定身咒一樣直挺挺的站在懸崖邊,渾然不覺自己身後就是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