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詩樓!那不就是龍如曦妹妹住的地方?向水藍盯著眼前這清秀的女子,她很明顯的沒讓婢女梳妝打扮,頭發也是像自己一樣用條布帶隨便扎起。之前總以為王府千金都是嬌滴滴的大小姐,沒想到她卻是一身粗布衣服,而且躲在自家的後花園里不出來。
龍若詩沒理會她驚訝的神情,逕自將手中整盆藥渣倒在花肥堆里,然後對向水藍道︰「你知道它們是吃這個的?」
吃?向水藍楞了一下,再望望腳下的捕蠅草,才領會到她話里的意思,答道︰「以前有位長輩養了一盆,所以……呃,知道該怎麼喂它。」這龍府還真的無奇不有,說不定哪天她門前還會掛上盆豬籠草。
龍若詩挑挑眉沒答話,也不問她是什麼人,拎起木盆,就這麼轉身往不遠處的小屋走去。
向水藍對這三小姐十分感興趣,跟著她走上去道︰「你是個大夫嗎?」從屋外的花花草草看來,她應該是個不錯的大夫或藥師,至少自己就認不出園子時所的的植物。
龍若詩沒想到她會跟過來,於是停在小屋門前,轉身道︰「可以說是。」即使她的興趣不全是在救人。
「能讓我進去坐坐嗎?」向水藍迎向她的目光,想來跟她切磋切磋醫術,比賞花化撲蝶有趣多了。
龍若詩不置可否,拉開木門,自己先走進去,向水藍跟在她後頭,一進門迎面便是兩旁滿牆的書冊,還有一般中藥行都看得到的藥草櫃和擺滿天平、杵臼等等的高台,後面則是一整牆的玻璃罐,地上的小火爐不知在熬煮什麼,看來就像是個古代的實驗室。
龍若詩沒出聲,向水藍也老實不客氣的到處走動起來。書櫃里裝的都是從古到今的醫學典籍,有皇帝內經、傷寒雜病論、金匱要略等等她學過也看
餅的書,也有些淬毒秘鑒、天下二十四奇方等等連名字都沒听過的怪書。
龍若詩隨她四處走動,自己則是蹲在地上專心看顧小火爐上的那壺藥汁不為所動,手中不時做著筆記。
向水藍逛到後面,眯著眼仔細盯著有點渾濁的玻璃瓶,猛然發現里頭泡著黑白相間的雨傘節,而不是人參或虎鞭鹿鞭的藥酒。
「我的天啊,這里的標本都是你做的?」向水藍忍不住驚呼。標本她看過不少,但是從沒親自動手做過!以前最了不起是做過螃蟹殼標本,哪有這麼厲害做這種活體標本。
「嗯?」龍若詩偏起頭,不解地看向她。
「我的意思是,瓶子里頭的東西都是你做的?」向水藍猛然醒悟到自己的用語過於現代,連忙換個方式問道。
蛇、青蛙等等軟體生物全都栩栩如生的躺在瓶里的藥水中,櫃邊還有只全身僵硬的穿山甲正惡狠狠的瞪著她。
龍若詩如果到了她學校,恐怕是舉世無敵的高材生吧?居然一個人就弄出那麼多精美的標本。不過她這等行徑在古人眼中恐怕是驚世駭俗得很,也難怪沒人敢靠近她的後花園,說不定這也是元總管不讓她住凌波閣的原因,怕她不小心誤闖這三小姐的實驗室而嚇著了。
龍若詩點點頭,向水藍則是繼續瀏覽櫃子上的杰作。最後,她停在一只人手前動彈不得。
「這……」向水藍沒嚇得落荒而逃,畢竟大體解剖她也看過,只是挺好奇龍若詩從哪里弄來這類東西。「你的手…我是說你瓶子里的手,是哪里來的?」
龍若詩站起身來,迎向向水藍的目光,道︰「前年冬天有個重病的乞丐凍昏在龍家後門,他斷氣前,我問他肯不肯將身體賣給我,他答應我,於是我給了他兒子一大筆錢,然後用他的頭替他立了個墳。」後面不用說,身體定是拿來解剖研究.自然就是成了瓶子里的標本。
向水藍忍住想要昏倒的沖動。這王府小姐還真是膽大包天啊,連她都自嘆不如,只能說是巾幗不讓須眉了。
「你不怕嗎?」龍若詩眨眨眼,打量著向水藍的表情。
「我只想問你大哥知道後會不會瘋了?」大概沒一個哥哥能忍受自己妹子做這種研究吧?
「他們都不知道。」龍若詩的眼中難得露出一絲笑意,平常沒人敢踏進這間屋子,龍家的佣人之中,也只有從小看她長大的元怕不怕她。
向水藍輕咳道︰「我以前有個朋友的嗜好是把解剖完的骨頭再拼起來,大概勉強跟你有的比。」
龍若詩沒答話,不過神情顯的頗為愉悅,回過頭繼續替她那壺藥扇風。
向水藍再走回那櫃子醫書前面,問道︰「可以借我幾本嗎?我就住在滄浪閣里。」話說回來,她好像還沒問過自己到底是誰。
「請便。」她道,反正里頭的書她全看過了。
「龍姑娘,你不問問我是誰嗎?」難道龍若詩對她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就這麼放她進來也不怕?
「你是大哥的師妹。」龍若詩回道,想來是一早就知道了。
「是你大哥告訴你的嗎?」向水藍詫異道,沒想到她早就知道了,自己還替她自擔心一場。
「昨晚佣人們每個都在說你,想不知道都難。」龍若詩唇邊露出突出息,似乎在打量著這女子魅力何在。
向水藍想起昨天晚餐時幾十個佣人穿梭的奇景,只好無可奈何地道︰「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會那麼緊張。」她乾脆拉張凳子坐在龍若詩旁邊,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
從昨晚的元伯、還有一堆佣人,每個都對她投以好奇的眼光,直到今天早上,她都清楚地感覺到。
「因為你是大哥第一個邀請的女客,連他的未婚妻都沒踏進過龍府。」龍若詩收起笑意,若無其事地道。
未婚妻?向水藍楞在那兒,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也是向姑娘,是向言的表妹。」龍若詩像是說了件極為平常的事,不過語氣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悵然。
龍如曦居然有未婚妻了?
向水藍坐在自己的房間,盯著桌上的醫書動也不動。從龍若詩那兒回來以後,她已經保持這樣的姿勢近一個時辰了,腦子昏沉得連書都看不下去,只能盯著書皮發呆,而心里莫名的難受。
原來他有未婚妻了,那為什麼還不避嫌的把她請回來作客?是師伯的交代讓他不能違抗,還是基於道義原則,不忍心將她這個師妹丟在街頭自生自滅?或者兩者都是?
唉,向水藍不由自主的嘆氣。說到底,她也只是個憑空冒出來的師妹,既不是青梅竹馬,也不是一見鍾情,更不是天雷勾動地火。她只是恰巧在千飛林救了他的好友,然後恰巧在天祥客棧被他找到,又恰巧是他師叔的徒弟,其他就什麼都不是了。
真的什麼都不是嗎?至少對她而言並不。
咚一聲,她忍不住將額頭抵在冰涼的桌上,讓自己清醒點,然而腦子里轉的居然是那個人的身影。現在是怎樣,向來八風吹不動的她居然為了個才認識不到幾天的男人心煩意亂,要是說給以前的她听,恐怕自己就先笑掉大牙。
而且像他這樣的王公貴族,和其他世家大族聯姻本來就是件稀松平常的事,何況龍向兩家又是世交,說不定都還沒出生父母就已經幫兒女定親了。此時不比現代,哪來的自由戀愛結婚。
想到這里,向水藍猛然睜大眼抬起頭來。難道自己真的像店小二說的那樣,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喜歡上這王爺不成?想當初自己還在心中暗笑那些無知女子痴心妄想,沒想到自己馬上也成為其中之一,難道這就是現世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