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納蘭大人病了。」康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眼前的納蘭茉英,不僅蕙質蘭心,還聰明過人,實在難能可貴。
「是,爹放心不下公務,身體勞累不堪,做女兒的哪能放心得下?到了,貝勒爺,天水縣好像只有這家客棧,還請你不要見怪啊。」她微微讓身,請跟在身後的他先行落坐。
「但你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康敬別具深意地打量起疲憊的她。
本來細白的小手上,有了凍痕。雍容的眉頭不贊同地擰起。
他看得很仔細,也很用心。
納蘭茉英覺得臉快要燒起來。他囂張之下偶爾顯露的關心,令她措手不及。
「唉,吃好點,給你補回來。小二,把店里上好的菜都給我上一遍。」他對著小二吩咐。
「客官,馬上就給您上菜。」機靈的小二一見財神爺,腳下跑得更勤快了。
第2章(2)
沒到一袋煙的工夫,檜木桌便擺滿各式菜品,雖然菜色粗陋,但也還算可口。
輕聲交談的兩個人,慢慢地吃了起來,其間,康敬霸道地往她碗里塞入雞腿、羊肝、牛肉。
吃著說著,客棧里猛地刮人一道旋風。納蘭茉英一抬眼,發現來人就坐在她身邊,與他面對面。
「這位小兄弟,你打算跟他混啊?」此人不知從哪里變出一雙竹筷,大啖桌上的醬香牛舌。
「茉英別怕,這位是京城里萬事都不通,奸邪可人,最愛拿別人的不幸當笑話的博卿貝勒。」
康敬對上他,笑得相當的恐怖。
「這菜怎麼沒有味道?」博卿抓來一瓶醋,往一碟小涼菜里倒進半碗醋,在大吃兩口後,這才滿意地抬起頭來。
「對了,他還有一個專長就是把人食變成狗食。」嗅到嗆濃的醋味,康敬立即對她補充介紹。
「小兄弟,你怎麼能跟這人走這麼近?你知道這是多嚴重的事嗎?你的人生可是會從此一塌糊涂,而且讓他一直自以為籠罩整座京城的婬邪笑容,更加樂此不疲地婬笑下去……」
康敬眼角暗地抽搐了下,「看來你是皮在癢了!」
「我看你也是,練練?」
貝勒爺們相互挑釁,拍桌子起身,一前一後地往店外走。壯碩的康敬邁了兩步後,又轉回來道︰「本貝勸去去就來,你先吃,等我回來,你碗里的東西要吃得一乾二淨。」臨去時,又瞥了一眼,瞧她嘴角上有一小塊醬汁,他沒有多想,很自然地伸手,用粗糙的大拇指擦起那一片醬汁送入自己口中。
轟隆隆,納蘭茉英整個人呆若木雞,沾染醬汁的嘴角一片火辣,彷佛送進他嘴里的是她的芳唇。
花了好半天工夫,她回過神來,兩個高大的人早已不在眼前,只听見離她不遠的客棧西窗外傳來模糊的打斗聲。
怦!有力揮拳的聲音。
咚!重物撞擊的聲音。
「沒腦子!善捕營的事就夠你忙的了,還來甘肅做什麼?」
「要不是某個愛婬笑的家伙快凍死、餓死了,本貝勒才不來呢。我告訴你!糧跟炭我都給你送進軍營了,別太感謝我。」砰!又是一拳。
「要你多事!下大雪,你就該好好在京……嘖,玩陰的!」
「說好不許打臉。我都听人說了!殺敵你比誰都勇猛,出征的那天,你不是答應我,不會拿命去搏嗎?嗯?你那天竟敢差點受傷!」
「這麼大雪天,山高路遠,你也不想想要是出了什麼盆子,你善捕營的差事怎麼辦?你被拖去午門斬首,我一定笑著看。」
耶!這兩人是在打架還是在……
京中的貝勒爺都跟他們一樣嗎?明明心里擔心著對方,卻表現出滿不在乎的樣子。按捺住被康敬拔亂的心跳,納蘭茉英對感知到的一切懵懵懂懂。
窗口外霍然安靜下來。
「總算把那個小表打發走了。」沒一會兒的工夫,銀藍色袍服迅捷地再次回到她面前。
門外響起馬蹄聲,她朝外一望,只見臉上掛彩的博卿貝勒在店外揮手,向他們道別。
「小兄弟,不準和他拜把子交朋友,要不我連你一塊兒教訓。」風塵僕僕送糧而來的他丟下狠話,一揚馬鞭揚長而去。
分明是吃醋嘛!納蘭茉英心底暗笑。
「嘖,這小子皮還在癢。」康敬握著拳頭叫囂。
「你受傷了!」他挺直的鼻梁邊有一塊淡色的青紫,嚇了她一跳。
「我沒有。」
「這里,都青了。」她指指自己眼下的位置,提醒他。
「本貝勒怎麼可能會受傷!別扯了,吃飯。」
他是戰無不勝、智勇雙全的康敬,受傷?他絕對不承認。
罷一抬手舉筷,他頓時僵了僵,暗叫不好,他肩上的舊傷復發,整條胳膊酸痛不已,甚至牽連後背也痛了起來。
「貝勒爺?」
「我說我沒受傷。」微帶威脅的銳利目光殺過去,好似在說「有膽再說一遍,我就翻臉」。
明明就……呵!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納蘭茉英輕咬唇瓣忍住不笑出聲來。故意逗一逗他,還真是蠻有趣的……
苞他在一起,她永遠不會無聊啊!
「我是問,如果用好午膳,我們可否回營了?」
「嗯!本貝勒準了。」
她向店小二要了件東西,便跟著康敬坐上馬車回到軍營外邊。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之時,氣氛突然變得有些依依不舍。
「康敬貝勒,就到這里吧,營中人多嘴雜,就此拜別。」縴縴素手藏在腰後,她來到馬車前,仰起頭凝視俊朗的他。
雖說臉上掛彩,可絲毫不損他健康清爽的形象。他很高大,與他相比,她實在顯得有點過于嬌小。
「你欠本貝勒的錢別忘了,還有半塊餅。」他雙手盤在壯闊的胸膛上,煞有介事地提醒。
「一定不忘。」她伸出手,將一個小皮囊遞到他的手里,「這里面我裝了些雪水,你用它按住肩,就會舒服很多。噢!我不是說你受了傷,只是解解乏。」她在他變臉前,連忙補了一句。
「本貝勒勉為其難收下了。」話雖然說得半推半就,但康敬臉上浮起可疑的暗色。她竟然關心他呢!
納蘭茉英淺笑著轉身走遠。
掂了掂小皮囊,他望向夕陽下漸行漸遠的身影,心里一片黯然。
突然天邊的紅霞變得那麼的傷感,四周的積雪也比平時顯得森冷。
這一切只因為她走出他的視線。
怔忡之中,康敬回到營地,忙完公務後,徑自來納蘭大人的賬房不遠處散步,只希望能再一睹芳容。
結果,等來的,卻是五十開外的春媽。
「貝勒爺有禮了。」
康敬微微點頭,示意她不必拘禮。
「貝勒爺,明日一早老身跟我們家小姐要動身回蘭州了。」今日她也在天水縣城里,姑娘的行蹤剛好被她暗地里撞見。她偷看到自家小姐跟這位貝勒爺並肩而行,別提有多高興了。
她也知道姑娘跟宋思凡少爺的親事,可她橫著看、豎著瞧,這康敬貝勒爺可是人中龍鳳,錯過這一村,再到哪里找這麼好的夫婿?
再說,姑娘跟宋思凡少爺根本談不上任何男女之情,有的只是兄妹之義,大可不必為了這份親事而放棄貝勒爺。
她要回蘭州了?康敬沒露聲色,狀似不在意地听著,心底迅速地運轉,一時間想了十幾條留住納蘭茉英的計劃。
見他沒有反應,春媽只得使出激將法道︰「我家姑娘定親了,本來在兩年前就該嫁過去,但戰火一起,兩家都沒轍,所以一拖再拖。」
懊死!她為什麼不早說她定了親?康敬只覺得心底焦急了。前一刻他還想著,那文靜的身影擺在他的家中,該是何等的美好?那時,他的寢房不會再冷冷清清,他的內院里會充滿生氣,怎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