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縣城不算太大,也沒什麼可看可玩的,你先陪本貝勒去辦點事,然後你請我用午膳的時候,我再慢慢逼供。你知道我事務繁多,糧草、操練騎兵、防備敵兵,樣樣都讓本大爺忙得不可開交,你最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哦。」
大惡人囂張到不行。
「听貝勒安排。」唉!明明是他違背男女之防,把她拉了出來,卻像她欠他似的。
閉過兩三個巷口,天水縣的官驛便在眼前。破破爛爛的小縣城里,這座樸實官驛是唯一高大的屋宇。
「你先站在這里等。」康敬將她拉到官驛對面,指定一塊地方,讓她不許走開。
「貝勒爺,要請你吃午膳很為難呢,你不怕我跑掉嗎?」啼笑皆非的納蘭茉英對著他的背影輕聲道。理應他請才對吧?她助他渡過難關,一頓飯並不算多啊!
康敬轉回過身,雍容的眉眼迷人地一皺,風流地說︰「本貝勒從未見過逃得出我手掌心的女人。」
她泛起漣漪的心湖轉而掀起巨浪。
「貝勒爺!」她羞怯難當地紅了臉。
銀藍長袍一轉,跨著輕松的步子踏進官驛,移上屋宇的二樓。
為什麼要她站在這里?是戲弄她?還是……有其他目的呢?納蘭茉英抬首,馬上捕捉到官驛樓上的朱窗里,一雙堆著笑意的閃亮眸子正盯著她。
四目相接時,那雙眼挑逗地對她一眨。
無形的電光石火在她體內狂竄。難怪他會讓她站在這里,從那扇半開的朱窗,他可以完完全全掌控她的舉動。
無形間,他的每一步設計,都是因為她!
瞥見窗下那一抹清雅動人,又有些局促的身影,康敬嘴角的笑加深。
「貝勒爺,這是皇上的密詔。」驛官避開半掩的窗戶捧出一個用黃緞包裹的密匣。
「嗯,勞煩了。」
「貝勒爺哪兒話,本該是下屬給你送去營里,實在不該讓貝勒爺跑這一趟。」
「瞧你說的,如果讓你進營,反倒引人側目,還是我自個兒來取吧。」今天與其說是來取密詔,不如說他借此機會親近納蘭茉英。她就這樣,在他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闖人他的軍營,出現在他的面前,玉手輕抬,雲淡風輕地就解決軍中困頓,難道他不該好奇一下,多探問一些嗎?
他對她很有興趣?
將密詔放人箭袖內,康敬接受驛官的拜別踏出官驛,卻不見納蘭茉英乖巧的身影。
「這一對姐妹真可憐!」
「可不是嗎?」路過的人談論著什麼。
遁著聲音的方向,他看著那女人的身影擠人街邊上一群圍觀的人潮里。
康敬大步流星地跟進。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牆里,跪著一對骨瘦如柴的小泵娘,她們頭上都插著草標,地上攤開的白布上寫著賣身葬母。
「小妹妹,別哭。」納蘭茉英踏人內側,誠摯地握著布滿凍瘡的冰涼小手。
雪已經停了許久,但天氣依舊滴水成冰。
棒著人牆,康敬駐足,鷹眸鎖在素淨的小臉上,此時她的眉角上都是柔柔的溫和。
思及這輩子所見過的女子,此種溫柔風情對他來說,相當難得。
「來,快把餅吃掉吧。」納蘭茉英從袖子里拿出兩個圓圓的酥餅塞進小泵娘們的手里。
兩位小泵娘怯生生地看著眼前的大姐姐,烏溜溜的眼楮里含著淚。
「快吃吧。」說著,她把地上的白布收起來,從懷里掏出幾粒碎銀子,「今日出來匆忙,只有這些了。」她頓了頓,模向腰間掛著的玉飾,躊躇半晌。玉飾是宋家給她的定親信物,攸關終身大事,送人恐怕很不妥。
轉念又一想,宋家人向來行善積德,思凡哥哥應該不會怪她,方堅決地扯了下來,「這些都給你們,應該足夠了。」
「姐姐,你等等我們,我們回去葬完娘親,跟你走。」十三四歲的小泵娘含著滿口酥餅哽咽地說道。
納蘭茉英搖頭,「離這里五十里外的青山澗有一座書院,你們葬完母親,可以上那里去,只要告訴他們,是納蘭茉英讓你們去的,他們就知道該怎麼做了。雖說不算什麼富貴的地方,但書院的人都很好。」回到營里,她就給思凡哥哥寫信,宋家人一定會善待這些孩子。
「姐姐!姐姐!」兩個小泵娘泣不成聲,不住地給她磕頭。
「你們還有很重要的事,快去吧!」她扶起兩個小孩子,催促她們快快離開。哭成淚人兒的小泵娘們,一步三回頭地看她,最後消失在對街的遠處。
善良的女人!
康敬斂眉細思。他喜歡善良的女人,比任何時候都喜歡……腦海里不禁浮現急于嫁給他的表妹茹娜格格。那個女人曾經當著他的面,打死一個女僕,個性凶狠至極。
表妹是額娘赫拉氏指給他的新娘人選,雖然兩人並沒正式訂親,但在其他人眼里,他們遲早會共結連理。
會娶茹娜嗎?不會,他一點都不想,婚事更是一拖再拖。
「貝勒爺,抱歉,茉英的銀子都沒了,今日無法請你用午膳。這里還有一塊酥餅,是茉英自己做的,就當是我的賠罪。」拍掉手上的塵土,納蘭茉英挖出袖子里最後一塊酥餅遞到他的面前。
小小的酥餅被擠壓得皺巴巴的,甚至還缺了一半。
掃過淡雅的身影,康敬靜默不語,雪亮的眸光筆直地落在她臉上。
這朵百合花,淡淡的,清新如露。他注意到她微微有些下陷的眼眶滿含柔和味道,濃淡適宜的眉毛順貼在細致的皮膚上,一如她溫和的個性。
巴掌大的小臉粉腮勻細。眉頭與眼楮之間似乎壓著一片縴細的輕雲,似顰還蹙,楚楚動人。
康敬跨前一步,垂眸睇向只到他胸口的頭頂。嬌小的她,拉扯起他難得的保護。
花兒總是很脆弱,他怎能不去保護她呢?
「貝勒爺不喜歡酥餅?茉英倒是餓了,那我吃了。」看他半天不動,她決定自己享用。
「誰說我不吃?但為什麼只有半塊……」他適時地拉住她退回去的手,佯裝不悅地擰眉,「這筆賬我記下了,請貝勒爺吃餅,能用剩下的嗎?」
瞧他討債似的囂張,實在令她忍俊不禁。
私底下的貝勒爺真是囂張霸道得可愛,與那個攻城略地的康敬截然不同!
能貼近他身邊,感覺他的種種樣貌,她心里有說不出來的歡悅。
「不如貝勒爺你先借銀子給茉英,這樣即可請你用午膳,回營便還你。」
「好是好,可是……」他咬了半口餅道︰「這餅真好吃,還有嗎?」
「此次隨爹送糧,行色匆匆,也就帶了這麼多。」
移動蓮足,納蘭茉英開路,朝著城西的客棧走去,打算在那里享用午膳。
「天寒地冷,一個姑娘家,干嗎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他隨著她的步子往前行進,面有難色地瞧著手上的酥餅。實在是太好吃了!怎麼會有這麼好吃的餅?酥皮入口即化,內餡焦香四溢,齒頰留香……這麼好吃的東西,她竟然只給半塊!真該好好算賬,哼!
「貝勒爺應該也知道,準噶爾叛亂,糧草輜重大部分的供給都由陝甘總督府籌措,前線的、各地駐軍的都需要照應著。府里的小吏、筆帖式都忙得人仰馬翻,爹爹身上的擔子太重,做女兒的哪有不幫忙分擔的道理?
「茉英熟讀賬目,甘肅陝西境內,有多少出糧的地方,有多少可用的稻草,茉英了然于胸。此次跟來,也是因我爹最近染上痰喘之癥,需要人照顧,茉英幫忙處理雜務賬目之外,還要照看爹的身體,兩者都不可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