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弦一扯,點點頭。
「吃過藥了嗎?」
「早上吃過了。」
「飯呢?肚子餓不餓?」
「沒胃口。」
「那怎麼行?多少得吃一點,我去弄點稀飯,你先躺著休息。」
交代過後,她來到廚房,首先打電話給公司同事,說她不回辦公室了,要請假,接著便開始洗米煮粥,控制火候,細心熬煮,最後加了顆蛋,撒上蔥花。
粥熬好了,她捧進他房里,他一听見聲音便睜開眼,顯然一直在等她。
「睡不著嗎?」她柔聲問。
他坐起上半身,「可能有點餓了吧。」
「那就吃點粥吧。」她想將粥碗遞給他。
他搖搖頭。
她不解地挑眉。
他指指湯匙,再指指自己的嘴。
姐懂了。「是要我喂你嗎?」
他用力點頭。
怎麼像個孩子一樣?她忍不住微笑。男人生病,都會變成小孩嗎?
她坐下來,一腔溫柔滿溢。或許他要她喂食是很幼稚,但她發現自己也很想寵他,她舀了一匙粥,輕輕吹涼,慢慢喂他。
他一面吃,一面啞聲問︰「你還記得嗎?」
「記得什麼?」
「以前我生病,你也是這樣喂我。」
她怔住,回憶驀地浮現腦海,清晰得教她心口微微疼痛。
怎麼可能忘呢?那時候,正值兩人新婚,愛得最熱烈最甜蜜的時候,她不僅喂他吃粥,甚至還用自己的唇哺喂他蜂蜜水。
當時他還那麼邪惡又逗人地笑著說,她的唇比蜂蜜更甜……
罷想至此,喜悅雙手微顫,差點握不住碗。
「你記得嗎?」他追問。
記得又怎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她黯然垂眸,沒答腔,只是默默地繼續喂他,一口一口,直到他搖頭表示吃不下,她拿紙巾擦淨他的嘴。
「你睡吧。」她低語,盈盈起身。
崔剛信心一跳,猛然握住她手腕。
「怎麼了?」她疑惑地回眸。
「你要定了嗎?」他急迫地問,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如此心焦,不願她就此離去,他還有很多話想對她說。
「嗯,我差不多也該走了。」
「別走!」
她一震。
「別走。」他挽留她。
他要她留下來陪他嗎?可是……
「我頭很痛。」他像小孩子般耍賴。「全身都酸痛,你不要走,萬一我高燒不退快死?怎麼辦?」
有那麼嚴重嗎?
她厭到好笑,看著他撅撅的病容又覺得心疼,發燒的確不好受,她听得出他呼吸很不順,有些鼻塞。
「你不會死的。」
「你又知道了?」他賭氣似地撇嘴。
「你你這麼機車跋扈的人,閻羅王才不敢亂收你。」她柔聲調侃。
「你!」他咬牙切齒,「到現在你還要跟我吵架嗎?方喜悅。」
她不想吵,只想好好地疼他,如果可以,她真想將他整個人擁進懷里。
一念及此,胸臆間倏地漫開一股又酸又甜的滋味,她惆悵地嘆息,「知道了,我留下來就是了。」
這夜,她留下來相陪,看著他平靜的睡顏,思緒翻騰起伏,追憶看過去的點點滴滴……
第8章(1)
當年,她還很年輕。
或許是因為太年輕,或許愛太深,她在婚姻里像個小女生,旁徨不定。
一開始,只是些小小的沖突,他總是太晚回家,留她一個人看家,她想出門工作,他說沒必要。
後來,他終于答應她去上班,卻又衍生出另一個問題……兩人工作時間不能邢台,很難見到面,見了面又常為瑣事爭吵。
他一向受女人歡迎,桃花不斷,有時他跟朋友聚會,她總會疑心他又上夜店,跟美眉糾纏不清。
她很清楚自己欠缺了些女人味,而他們的愛情又來得太快,幾乎像作夢一般。
她很擔心他有一天會忽然悔悟,怎麼會看上毫不美麗溫柔的她?
她陷在自怨自艾的地獄里,他卻渾然不知,不懂她的笑容怎會愈來愈少,動不動就生氣?
接著,便是那次意外。
由于一時不察,她從公司樓梯上摔下來,同事緊急送她去醫院,檢查過後,才驚覺她已懷孕數個星期,但胎兒,流掉了。
她竟然害死了他們的孩子,竟然粗心到不曉得肚子里已孕育著生命的結晶……
怎會有她這種媽媽?
她自責、埋怨,以淚洗面,起先他還哄她勸她,時日久了,他或許也累了吧?
某天,兩人又吵起來,她一時負氣提離婚。他二話不說便點頭。
她驚呆了,那一瞬間,感覺到自己的心似乎碎成片片,世界變荒蕪。
這就是婚姻,是因愛結合的婚姻,但為什麼,會如此折磨又痛苦?
他們是在櫻花媼開的時節相識、相戀,可沒想到他們的愛情,也如花期一般短暫。
兩人都在婚姻里傷痕累累,她痛,他也痛……
「你也很痛,對嗎?「喜悅拉回迷蒙的思緒,凝望前夫的睡容,當他完全地舒展眉豐時,那模樣其實帶著幾分可喜的孩子氣,令人憐愛。
罷剛重逢的時候,她對他有怨、有怒,但經過這段時日,她漸漸明白那些怨怒都只是為了掩飾傷痛,她不氣他也不恨他,甚至對他感到歉疚。
都是她,給了他一段不快樂的婚姻。
現在想想,當她流淚的時候,他的心也很不好過吧?他們都很年輕,年輕氣盛,彼此都太尖銳,不懂得圓融,才會傷了對方。
一念及此,她悠悠嘆息,伸手輕撫他微燙的臉龐。
「對不起。」她喃喃低語,眼角,靜靜地滑落一顆淚水。
***
當崔剛信醒轉的時候,喜悅已經不在了。
他起身下床,在屋內茫然四顧,腦子雖混沌,仍清晰地記著昨夜是前妻陪他度過生病的不適。
「喜悅?」他試著呼喚,明明知道得不到回應。
客廳、書房、廚房,整個屋子繞了一圈,不見她的倩影。
她果然離開了。
他呆呆站著,胸臆頓時空虛,只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惆悵,在全身蔓延。
吧台上,維他命罐底下,壓著…張紙條,他拿起來看……
瓦斯爐上有粥,餐桌上有幾樣小菜,肚子餓了,就用微波爐熱來吃吧。你燒還沒全退,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
讀畢留言,他來到餐桌前。她做了他最愛的菜脯蛋、兩碟青菜,還有一條清蒸魚。
他怔怔地看著。忽然想起當年他生病時,吃什麼都沒胃口,是她捧著碗,一口一口地哄著他吃。
他一時興起,索性耍賴要她用唇來哺喂自己,她嬌嗔地罵他都不怕把病毒傳給她,但還是喂了。
那一個接一個纏綿又甜蜜的吻,至今他仍無法忘懷……
想著,崔剛信驀地跌坐至餐桌前,右手將紙條揉握在掌心,眼眶隱約泛紅。
難道,就這麼永遠跟她錯過了嗎?
他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嗎?
「真的不可能了?」鄭開馨問。
「對,不可能。「喜悅決絕地回應。
鄭開馨無語,默默望著好友。
這天,喜悅約她共進晚餐,找了家日本料理餐廳,點了一壺熱清酒。
她看得出來喜悅心情郁郁,一番盤問之下,才知道好友跟前夫近日又有交集,還照料了發燒的他一夜。
「可是你對他應該還是有感情的吧?」她中肯地問。「不然干麼沒事跑去人家家里,幫他整理家務?」
喜悅一凜,這話一針見血,問得犀利。
她苦笑。「對啊,連我自己都不曉得怎麼回事,為什麼不干脆把鑰匙還他就好?為什麼要一再去他家打掃?」
她是笨蛋嗎?當人家的老媽子很好玩嗎?
「你才不笨。」鄭開馨看透她的思緒,柔聲說。「你只是想照顧他的生活而已。」
但他,何須她來照顧?喜悅咬唇。
鄭開馨搖搖頭,為兩人斟酒,與她干杯。「喜悅,你說實話,你還是很愛你前夫,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