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我答應做你的女人,的確有部分原因是為了報復。」她悠悠解釋。
「因為定杰為了彭欣欣拋棄我,又當著她的面傷害我,我想報復,我知道她對你一直存有某種迷戀,所以我想,如果有一天,當她看到我跟你在一起——」
「所以派對那天,你才會對她說那些話?」他了然地問。
她澀澀地苦笑,眼眸漫著迷離的水煙。「其實我本來不想跟她針鋒相對的,是她逼人太甚,我才忍不住嗆她。」
他深深地望她。「你起初不想跟她吵,是為了我嗎?」
「也不算是為了你。」她別過眸。「應該說我不想對自己說謊。」
「什麼意思?」
「因為……」她倚著欄桿,看著遠方霓虹閃爍。「我雖然是為了報復她才答應讓你包養,但其實從那時候,我已經有點喜歡你了。」
「那麼早?」他訝異。
「有那麼值得驚訝嗎?」她淡淡嘲弄。「你不是也說過?我失戀以後,第一個想找的人是你,可見你對我來說一定有特別的意義。」
「我一開始的確是那麼想的。」他苦笑。「不過後來我听你對彭欣欣說那些話,我以為你是因為知道她迷戀我,才刻意接近我。」
她驀地回眸,迷蒙地睇他。「相信我,那天我在街頭走了一個晚上,腦子混混沌沌的,連自己在做些什麼都搞不清楚了,又怎麼能那麼精明地想到要設計你?」
「說得對。」他喃喃地同意,將手中的啤酒喝干。
她看來的確不是那種精于算計的女人,她不笨,甚至可以說很聰明,但她並不善于欺騙,至少說謊的功力,遠遠不及他。
他不該誤會她對自己的態度和反應是作假,她演下出來。
「抱歉,我那時候誤會了你。」他啞聲道歉。
她搖頭,表示自己下怪他。「你也是因為在乎我,才會誤會我,對吧?」
他無言,沒有否認,也不承認。
比起她,他的確卑鄙許多,連自己的真心也不能對她坦白。
但他不必說,她只是看著他黯淡又復雜的眼神,便了解了,知道自己沒猜錯,他的確是因為太在乎她,才誤會她。
可她也明白,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她在他心中能佔上特別的一席之地。
那個位子,是保留給那些各方面條件都遠比她優秀出色的千金小姐們,而現在,最終能贏得後冠的候選人即將出爐了。
「你真的要約方喜娜跟你媽一起吃飯?」她低聲問。
他點頭。「既然我媽這麼堅決想見她,我也不能拒絕。」
是啊,他沒道理阻止自己媽媽跟女朋友認識,丑媳婦總有一天得見婆婆。
孫巧薇黯然垂眸,小口小口地啜著紅茶,心窩一陣陣地抽痛著。「天睿,有件事我想問清楚。」
「什麼事?你說。」
「你在商場上做生意,一向講求公平公正,對吧?」
「嗯,我是希望這樣。」紀天睿承認。「不過有時候,難免會用些手段。」
「可你用的手段,基本上都很正大光明。」她淡淡地低語。「以前我跟你們公司合作那件案子時,听見公司的員工跟客戶對你的評價都很好。」
「那又怎樣?」他不懂得她為何忽然提起這些。
「我是想,既然你把婚姻也當作一樁合夥生意,那麼你對你的合夥人,應該也同樣講究公平的原則吧?」
「是這樣沒錯。」他惘然望她,慢慢領悟她話中涵義了。
「所以你結婚以後,一定不會背著你老婆,跟其他女人搞曖昧。」
「巧薇……」
她忽地轉過臉,對他嫣然一笑。「我想,我們能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了,對不對?」
他默然無語,看著她臉上清淺的笑容,她從來不曾笑得這麼美,這麼飄忽,猶如天邊一抹稍縱即逝的霞彩。
知道自己抓不住這樣的笑,他頓時心痛不已。
「對不起。」他不知該說什麼,只能道歉。
「為什麼要道歉?」她柔聲問。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嚴格說來,這是一場你情我願的游戲,雖說是他主動提議包養她,但她也沒拒絕,所以就算這場游戲到後來變質了,雙方都付出了感情,也只能各自承擔後果,不是嗎?
但不知怎地,他卻覺得自己似乎重重傷了她。
一念及此,紀天睿不禁握緊拳頭,啤酒罐被他壓扁,痛楚地擠出哀鳴。
「你听我說,巧薇。」他嘶啞地從齒間進出嗓音,很想對她解釋清楚。「我從小的心願,就是讓我媽過回從前她當千金小姐時的那種好日子。」
「我知道,你跟我說過。」她輕輕頷首。「所以你才這麼拚命工作賺錢。」
「這不僅僅只是錢的問題而已。」他凝望遠方,雙目無神。「還有地位,還有良好的家世,上流社會還是很講血統門第的,如果我沒爬到某種高度,我媽一樣會被娘家那些親戚看不起。」
「所以你才會堅持娶一個背景雄厚的豪門千金。」她總算真正理解他的執念。
「我不能背叛自己從小發的誓,你明白嗎?」他痛楚地低語。
「嗯,我明白。」她的語氣還是一般溫柔,毫無一絲怨懟。
「你真的明白?」他望向她,雙手顫抖著,眼眶散布幾條血絲,那是他從小到大,因為母親一次次受辱所流的血,他抹不去,無法視而不見。
她看著他的眼,胸臆忽地噎著一股濃烈酸楚,淚水在她眼里潮涌。
她為他心疼,不知道他小時候到底吃了多少閉門羹?到底看到幾次他的母親當眾被羞辱?那時候他年紀太小,還沒有保護母親的力量,他一定很恨自己的軟弱無力吧?而他現在長大了,好不容易有點成就……
他說自己不能背棄當初的誓言,她懂的,完全能理解他的怨與恨。
她伸出手,溫暖地握住他。「你一定能做到的,天睿,我相信你。」
他倏地全身顫動,一波波難以厘清的情潮排山倒海地襲向他,他俯下頭,前額緊緊地貼抵她的手,這一刻,他有種奇異的感覺,仿佛自己被救贖了,彷佛多年來的執著與怨念都得到了抒解。
她能理解他,她原諒他,不怪他……
「巧薇。」他喑啞地喚她,顫抖地松開她的手,捧起她的臉,纏綿地吻她,吻她的唇,吻她濃密的眼睫,吻她敏感的耳垂。
他慢慢地吻她,每個親吻,都包容著深濃的情感,而她也毫無保留地回應他,傾心相對。
兩人吻到忘我,都沒察覺,有個縴小的人影在暗處,偷偷觀察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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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後,孫巧薇仍然輾轉難眠。她推開窗戶,看著天邊一弦月,手指抵著唇,悠悠地回味方才的長吻。
她真的好喜歡他吻她的方式,那麼綿密、那麼耐心,仿佛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可與她揮霍。
但他們並沒有一輩子的時間,她只與他相處了短短幾個月。
雖然只是幾個月,她卻已情根深種。
她該怎麼辦?難道她還能繼續留在他身邊,看他一步一步背離她,走向別的女人嗎?
這比前男友無預警地拋棄她,更令她痛苦。
「我一定承受不住,受不了的……」她喃喃自語,額頭抵著冰涼的玻璃窗扉,淚水,靜靜地在頰畔滑落。
她不能再留在他身邊了,每多留一秒,她便會對他多一分眷戀,到時,她怕自己不但走不開,說不定還要對他無理取鬧,苦苦糾纏著他,不肯放手。
而她一定會憎恨那樣不顧顏面的自己。
她是孫巧薇,那個他眼中漠然疏離,不輕易與人接近的女人,就算最後必須與他分開,她也希望自己在他眼中的形象是完美的,值得懷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