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妻 第9頁

泡好茶,她斟滿一杯馬克杯,端到客廳。

「來,喝點茶,可以醒酒。」

溫徹接過馬克杯,卻動也不動,好像並不想喝茶。

「怎麼啦?你不舒服嗎?是不是頭痛?我去拿片止痛藥來。」

「妳不生氣嗎?」粗魯的質問頓住她步伐。

她笑著回眸,裝傻。「生什麼氣?」

他瞇起眼。「我上酒店喝酒,還讓媽媽桑給送回家來,妳一點也不生氣?」

「男人嘛,工作壓力大,我知道你只是想排解一下情緒而已。」她笑得好大方。「沒關系的,你只要記得少喝點酒,免得傷身體。」

「就這樣?」他難以置信地瞪她。

不然還想她怎樣?雨桐繼續微笑。「下次如果喝醉了,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

「妳還要接我回來?」他略略提高聲調。

總比讓別的女人借著送他回家,一路佔他便宜得好。她認真地點頭。

溫徹臉色一下子陰沈,眼底卻燃著火苗。「妳瘋了!雨桐,妳有必要做到這地步嗎?」

「什麼?」她張口結舌,幾乎無法維持笑容。「你說……什麼?」

「妳非得這麼賢慧、這麼溫柔體貼不可嗎?妳簡直……不像個真人!」他懊惱地、痛楚地撫住額。「一個女人怎能做到像妳這樣?妳不可能不生氣啊!為什麼不罵我?為什麼連一點抱怨都沒有?」

「你在……說什麼啊?」她語音顫抖。「我體諒你不好嗎?我知道你在外頭工作辛苦,壓力很大──」

「這跟工作壓力沒有關系!」他低吼著打斷她。「真正給我壓力的人是妳!」

她震懾。「你說什麼?」

「告訴我,妳非要這麼完美不可嗎?」他猛然攫住她肩膀,用力搖晃。「是不是如果有任何一點不盡善盡美,妳就覺得對不起我?」

「我……只是想對你好啊。」雨桐軟弱地辯解。「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他為何要如此激動?他從來不曾在她面前顯露過這一面。他一直是溫和而冷靜的,不是嗎?

「不是不對,只是妳做得已經太超過了。妳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佣人,妳明白嗎?妳不必這樣事事討好我,妳並不欠我!」

「徹,你醉了,你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她焦急地想安撫他。「哪,我扶你回房,你先休息吧。」

「蘇雨桐,妳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他忿惱地咆哮。

她嚇壞了,他從來不曾對她如此嚴厲,她覺得害怕。

她喉嚨泛酸,嘴角卻反射性地往上翻揚,笑開一個優雅的弧度。「徹,去睡吧,有話我們明天再說,好不好?」

她柔聲道,拿他當孩子般地哄著。

他瞪她,慢慢地,嘴角漫開苦澀,「有時候我真覺得妳像個機器人。」

機器人?她惶然。

「沒有心、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他陰郁地補充。

她睜大眼,啞然無語。

「與其跟這樣的妳在一起,我寧願天天上酒家。」他嘲諷地低語。

她臉色發白,全身發冷。

他忽地微微一笑,很溫柔地捧起她的臉。「我坦白告訴妳吧,雨桐,我喜歡上了別的女人。」

「別的……女人?」她像鸚鵡,呆呆地重復。

「就是剛剛的媽媽桑。」

「你喜歡她?」

「她很風趣,身材又好,抱她的感覺很溫暖。」

「你的意思是,你抱我的時候,覺得冷嗎?」她問,聲音干干的,聲調毫無起伏。

他冷酷地點頭。

她身子一震,猛然推開他。「你是說真的嗎?徹。」

「嗯。」

「所以你最近說是加班,其實都是上酒家去找她嘍?」

「沒錯。」

她不敢相信。「你……你對我……你不是說你愛我嗎?」

「那妳呢?」他靜靜地反問她。「妳愛我嗎?」

她悚然,答不出來,眼神彷徨。

他心一沈。「既然我們彼此都不愛對方,不如干脆離婚吧。妳覺得怎樣?」

她凍在原地,心內悄悄地、無聲無息地下著雪。

「……好啊。」她低低地應道,櫻唇微啟,吃吃地、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我們離婚吧!」

她決絕地表示同意,沒注意到當她點頭時,他的眼,閃過多麼陰暗的痛楚。

這是她第四次被丟下了。

傍晚,雨桐坐在廚房地上,血艷的夕陽從窗外染進來,拉長她孤寂的身影。

她靠著櫥櫃,端著杯淡而無味的白開水,恍惚出神。

第一個丟下她的人,是母親。她跟自己的健身教練私奔,把當年才九歲的她丟給暴怒難當的父親。

因為母親不光彩的紀錄,父親甚至懷疑起她這個女兒的出身,堅持帶她去驗血型和DNA。

幸好她是父親的親生女兒,否則她不敢想象自己的未來。

只是就算證明她和父親確實有血緣關系,父親仍然極端不信任她,總認為她遺傳到了母親的水性楊花,遲早有一天會給蘇家鬧出大丑聞。

他管她管得很緊,從小就不許任何男孩接近她,她就像個被鎖在高塔里的公主,孤立無援。

直到讀大學的時候,她遇到了殷偉豪。

他是主動接近她的。有一回,她到父親公司,據他說他見到她驚為天人,于是熱烈地對她展開追求。

兩人瞞著她父親,偷偷模模地交往,而那段時光,的確是她平淡灰暗的人生中,難得一見的彩色。

她很愛他,卻很清楚父親若是知道了肯定會拆散他們,她決定離家出走,投奔他。

他听說她的決定,頓時驚慌,苦勸她快快收了這念頭。

當時的她不明白,為何殷偉豪不肯接受她的提議,後來她才曉得,他看中的就是她身為蘇家繼承人的身分,如果她私自出逃了,父親與她月兌離親子關系,萬貫家財恐怕就沒有她的分了。

他背叛了她,主動向父親輸誠,他卻沒想到父親並不因此感激,反而將他從公司掃地出門。

之後,殷偉豪仍想盡鎊種辦法來接近她,與她藕斷絲連,直到父親的公司倒閉,他老人家心髒病發去世那天。

她同時失去了父親和情人,兩個人,都丟下她不管。

這回,是她第四次被丟下了,連那麼溫柔體貼的溫徹,也不要她──

「徹,我早知道的。」她握著玻璃杯,淒楚地啞著嗓音。「我早知道你有一天也會丟下我,我知道的。」

她早料到,他總有一天也會離開她,他不可能永遠留在她身邊的,不可能。

「我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你這麼快就受不了我。」她垂下頭,臉頰埋入曲起的雙膝問。

她很想哭,一個被丈夫拋棄的女人,有權利大哭一場的。

可是她哭不出來,心口很痛很痛,眼楮很澀很澀,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她想,她的眼淚大概是流盡了吧?在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在眾叛親離的那一天。

她的眼淚,或許已干涸……

叮咚!

門鈴聲忽地響起,驚醒雨桐迷蒙的思緒。

她惶然抬起頭,腦海一時空白。

叮咚、叮咚!

連續的清脆響聲流露著某種焦躁意味。

是誰?

她搖搖晃晃地起身,因為坐在地上太久了,腿有些酸麻。

是徹嗎?是他回來了?

她一拐一拐地走出廚房,一面命自己冷靜。

不可能是徹,從那晚向她提出離婚後,他便搬出去了,兩天後即飛往東京,說是可能接下那邊的工作。

他回台灣了嗎?他是不是改變主意了,決定再給兩人的婚姻一次機會?

會是這樣嗎?

雨桐深呼吸,命令自己克制激動的情緒,但打開門時,眼楮仍不禁點亮期盼的光彩。

「嫂嫂!是我。」

是璇璇。她心一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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