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來似乎有些幸災樂禍,卻一語成讖。他服完兵役後,在系主任推薦下進了一家美商公司工作,那時便听主任提起,說是蘇董的女兒好像跟自家公司一個男職員談戀愛,還準備跟人家私奔,沒想到蘇董卻搶先一步知道了,氣得當場開除那個職員,把女兒關禁閉。
她又被困住了。
听到這消息時,他一陣心痛,莫名地同情她,幾乎能想象她靠在窗邊,用什麼樣的寂寞表情看著天空。
後來,他因為工作忙碌,沒什麼機會再听說關于她的事。數年後,蘇家破產,蘇董心髒病發去世的消息傳開,震驚了他。
他心急如焚,趕去蘇家大宅探視,那間豪宅已經被法院查封了,佣人們四散離去,她也不知去向。
他由北到南,拚了命地找她,花了幾個月時間,總算在中部一座小鎮找到她。
那天,她當街痛哭,陽光下,她荏弱的嬌軀格外教他心疼,哀傷的神情更令他胸口揪擰。
他走近她,明知她不可能記得自己,于是假裝成一個偶然路過的陌生人──
「……原來你跟嫂嫂之間有這麼一段因緣。」
听完故事,溫璇的神情跟著變得迷蒙。這些事,她以前從不曾听哥哥提起過,她從不曉得他早在讀大學那時候,便偷偷喜歡上嫂嫂了。
「那時候,妳在中部念大學,我把她接回家,讓她暫住。她以為我是個陌生的好人,熱心地幫助她,完全不曉得我偷偷藏著多麼自私的心態。」溫徹苦澀地自嘲。「我其實是故意裝作不知道她的身分,故意假裝不知道她遭遇了什麼事。」
「哥,為什麼你要假裝不知道嫂嫂是誰?」溫璇不懂。
「因為我想留住她。」溫徹垂下眼,掩去眼底的神傷,卻掩不住嗓音里的痛楚。「妳能想象嗎?璇璇,那時候的我好像在作一場夢,我一直仰慕的女孩子,一直可望而不可及的人,忽然出現在我面前了,她就跟我住在一起,我每天都能看到她,簡直像是……奇跡一樣。」
奇跡!
溫璇一震。這就是哥哥當時的感覺嗎?覺得嫂嫂像是個從天而降的奇跡?
她默默地凝視他,默默地揣摩他的心情。
「我很怕一切說開以後,她會離我而去,我更怕她還有些親戚朋友什麼的可以投靠,到那時我就沒有理由再留住她。」溫徹低啞地說道。「所以我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她不說,我也不問。」
「所以嫂嫂到現在都還沒跟你說過她自己的事嗎?」溫璇難以置信地追問。
「她只稍微提了一點。她說自己本來是有錢人家的女兒,因為公司倒閉了,父親又去世,才會流落街頭。」
「然後呢?她還說了什麼?」
「沒了。」溫徹黯然搖頭。「我連她為什麼會一個人跑到中部都不曉得,她從來不說,就連殷偉豪……」他驀然警覺地一頓。
「殷什麼?」溫璇沒听清。「你說什麼?」
「沒事。」溫徹淡淡扯唇。雨桐曾經深愛過別的男人,或許現在還愛著,這件事,還是別讓妹妹知道比較好。他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已經涼了,要不要我再煮一杯?」
「不用了。」溫璇搖搖手,清澈的眼仍緊盯著他。「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哥,是不是跟嫂嫂好好談談比較好?」
太難了。溫徹暗自嘆息。
如果他能跟雨桐像尋常的夫妻那樣好好溝通,他們的婚姻也不會是今天這般景況了。
或許他真正該做的,不是像這樣繼續自私地留住她,而是該大方地放她自由。
「我在想,她可能是因為報恩才嫁給我的。」他恍惚地低語。
「什麼報恩?」溫璇皺眉。
也就是說,雨桐根本不愛他,只是為了報答他的收留之恩,才下嫁給他──就像殷偉豪說的那樣。
溫徹苦澀地望向妹妹。「璇璇,這兩天我其實一直在想……」
「想什麼?」溫璇屏住呼吸,直覺不對勁。
「我在想,或許我太自私了,這兩年來,我一直在用愛的名義困住她。」
「困住誰?你是指嫂嫂嗎?」
「嗯。」
「為什麼這麼說?」溫璇急了,搖晃他臂膀。「為什麼你要這麼說?哥,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不是胡思亂想,」溫徹自嘲地牽唇。「而是我早該面對現實了。」
「什麼現實?」溫璇慌亂地追問。
一個如夢一般走入他生活中的女人,終究必須在夢醒後遠離,只要他肯給她一個充分的理由,讓她不會覺得自己對不起他──
溫徹握緊拳頭,極力克制胸口那一陣陣、如刀割過的劇痛。
「我打算跟妳嫂嫂離婚。」
第四章
雨一直下。
為什麼還不停呢?已經連下好幾天了。
雨桐趴在窗邊,好孤獨好無奈地望著天空,夜幕是一片黑,霸道地覆蓋住整個城市,雨霧朦朧了城市的霓虹,一切顯得更淒淒渺渺。
她又被困住了。
被雨困住,被無盡的夜困住,被他深沈的溫柔困住。
她不知道該怎麼掙月兌。
恍惚之際,玄關處傳來聲響,她一震。
是他!他回來了。
她轉過頭,在明眸映入他卓然身影的這一刻,在空蕩蕩的屋里終于多了個人的這一刻,心髒一陣陣地雀躍。
但很快地,她心一沈,不可思議地發現他進門的身影是搖搖晃晃的,而且,還有個女人正攙扶著他。
怎麼回事?
雨桐又驚又疑,表面上卻還是端出招牌笑容,迎上去。「徹,怎麼了?你喝醉了嗎?」
他沒答話,抬起頭看她,眼底氤氳的紅霧教她心驚。
「妳就是徹的老婆?」他身旁的女人搶先開口,一雙刷了金色眼影、顯得很妖媚的眼楮上下打量她。
她蹙眉,暗自不悅。
「長得還不錯嘛!敝不得徹會將妳給娶回家了。」女人嘖嘖道。
「妳是哪位?」憑什麼那麼親密地直呼她老公的名字?
「我啊,是媽媽桑。」注意到雨桐笑容斂去,女人似乎感到很有趣,明眸閃閃發光。「妳該不會看不出來吧?」
媽媽桑?
雨桐愕然,她的意思是她是酒店老板娘?怎麼可能?徹從來不上酒家的啊!
「他最近常來呢!已經變成我們店里的忠實顧客了。」彷佛看出雨桐內心想法,媽媽桑嬌嬌地笑。「這麼一個英俊又大方的客人,在我們店里很受歡迎的喔!而且他又很有酒品,不像有些客人喝醉了就會大吵大鬧,只會乖乖地賴在我懷里撒嬌,好可愛呢!」說著,縴縴玉指捏了捏溫徹的頰,大佔便宜。
雨桐胸臆當下燒起大火。
她冷著臉,推開媽媽桑,接過溫徹滿身酒氣的身軀。「謝謝妳送他回來,妳請便吧,我不送。」逐客之意很明顯。
媽媽桑有听裝沒懂,盈盈地對溫徹拋了個媚眼。「下次有空再來坐啊,徹,我等你。」
「嗯。」溫徹居然點點頭。
「不要讓我等太久喔!」媽媽桑湊過來,紅唇啾了他俊頰一記。
溫徹躲也不躲,當著妻子的面任另一個女人吃豆腐。
大火滅去,雨桐感覺一陣涼,她呆站在原地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振作精神,扶著丈夫在沙發上坐下。
「你先坐著,我倒杯熱茶給你。」她匆匆進廚房。
他默默看著她略顯慌亂的背影。
她進了廚房,找出茶葉泡茶,雙手卻發顫,差點把茶葉罐給摔在地上,她忙捧住。
她先拿熱水燙過茶壺,再拈了些茶葉放入茶壺里,過了過熱水,倒掉第一泡,再重新加滿。
茶香透出,在鼻尖縈繞不去,她嗅著,不知為何感覺鼻頭有些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