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外頭的心月復許媽媽和大丫鬟忙上來攙扶住了伯夫人,自有其他丫鬟們追去了。
「夫人莫氣。」許媽媽趕緊順撫著伯夫人的胸背,柔聲相勸道︰「三姑子還小,慢慢兒教,她早晚會明白您這一片慈母心的。」
「她簡直就是生來克我的,」平慶伯夫人心口一酸,淚如雨下。「為了護住他們兄妹三人,為了把這個伯夫人位子坐得穩穩的,這麼多年來我熬得跟燈油芯兒似的,比誰都要苦,偏這小魔星還氣我!」
「三姑子再大些就懂事了。」許媽媽哪里不知道三姑子的脾性,可如今哪敢火上澆油,只得再三哄慰道。
「……要不是府里那些小賤人,還有那些個骯髒胚子,」平慶伯夫人眼楮都赤紅了,遷怒地恨恨咬牙道,「伯爺哪里會被她們挑唆得不把我們娘兒幾個當回事兒?我就是平常對她們太過松手,才叫她們一個個耀武揚威的,成日淨想看我們娘兒幾個的笑話——」
「夫人這麼想就對了。」許媽媽替她梳理好微亂的鬢發,討好地道︰「若不是她們不安分,您又何須日日勞心勞力至此?以前伯爺總是一心向著您的,還不都是狐媚子作祟,才搞得府里不得安生?」
「遲早有一日,我要將那些賤人挫骨揚灰——」平慶伯夫人嘴角露出了一絲令人寒顫的獰笑。「就跟那個童賤人一樣!」
想起一年前那欺霜賽雪如花似玉的童姨娘死前的慘狀,許媽媽不自禁打了個冷顫。
「那個賤種,再過些時日待府中沒人記得後,也可以報個因病夭折了。」就听得平慶伯夫人淡淡吩咐。
「喏,老、老奴明白。」許媽媽忙殷勤堆笑,心下越發驚駭。
「還有,既是來庵里,就該有個清心苦修的樣兒。」平慶伯夫人挑高眉,斜睨她一眼。
「喏。」許媽媽自然清楚自家夫人的暗示。「老奴會好好交代胡婆子的。」
平慶伯夫人嗯了一聲,面上猙獰之色轉瞬又恢復端莊優雅的微笑,昂首吩咐道︰「再多給福元庵添上五十兩銀子燈油錢,好教菩薩知道咱們府里的誠心,庇佑我那大姊兒順順心心地嫁入郡王府,日後能早些為皇家開枝散葉,一生安享富貴。」
「噯,老奴這就去。」許媽媽哈腰堆歡道。
無極洞中,正胡天胡地……啊,是昏天暗地……
入夜後,洞里越發陰冷得厲害,容如花縮成一團鑽在美少年計環瑯懷里,睡得昏天暗地,透著女乃香的軟女敕小臉緊挨著他精瘦的胸口,熱熱的氣息吹呀吹地令人發癢。
計環瑯已經忍了很久,每一刻都想把懷里這團越來越放肆的小東西丟出山洞外。
要不是他努力在重傷失血虛弱的狀態下,艱難調整了她極其不乖的睡姿,自己恐怕早就被她重壓得腸子都跑出來了……咳,至少肋下那道劍傷也得多迸裂三寸。
可是盡避臉色難看,磨牙磨得凶神惡煞,他始終一手放在她後背,一手抱著她小,自有意識地環箍著這小小香軟的身子,唔,還是不夠軟,再肥個七八斤抱起來更舒服就是。
因著懷里手感的緣故,他的思緒一下子又亂岔了個十萬八千里遠,不過卻也漸漸地感覺到自己好像真的退燒了,身子骨沒那麼酸痛虛乏了,否則哪里還環得住這小表?
「你到底是誰?又怎麼會被丟在這里?」他低頭看著懷里正流口水的小女圭女圭,嘴角僵了僵,鳳眸微露厭惡地替她擦了擦嘴邊的晶瑩。「髒死了,你要是我妹,我也丟了你。」
「別……別丟小九……小九會乖……」懷里小東西也不知是因夢魘還是模糊听見了他的話,驚悸顫抖了起來。
「你,你別想哭啊,」他呼吸一緊,有些慌亂地結巴哄道︰「本侯……本侯也不過隨便說說而已……」
「小九乖……小九會听話……不要丟……」容如花卻沒有哭,她猶深陷在噩夢中,哆嗦著,卻死命咬住嘴唇,胸口劇烈起伏,臉蛋憋得都慘白泛青了還是沒敢哭。
計環瑯不敢置信地盯著懷里這僅有五六歲大的小女娃,究竟是哪個該剮的混蛋,逼得一個原是應該無憂無慮喝女乃撒歡的小娃兒在夢里連哭都不敢哭?
他背脊竄過了一陣強烈的戰栗——既是憤怒也是深深寒意。
「小表,就沖著你救了本侯一次,無論是誰將你置入這般淒慘境地,本侯必替你討回這個公道!」他嚴肅地允諾。
「……」
「本侯從不欠人人情,幫了你之後,咱們就恩怨兩清,擺平了。」
「……」
「我也不追究你出言不遜,拿我容貌說事的錯,只要往後你別再喚本侯……嗯,那樣。」
「……」
「听見沒有?」
「呼嚕嚕……」
美少年漂亮的臉霎時一僵,隨即怒氣翻涌,屈起指節就想重重敲她的腦袋瓜兒上,可真正落在她額上的力氣卻輕如蝴蝶沾枝。
「又髒又笨的臭小表。」他索性改敲為捏,修長如玉的兩指夾住她的鼻子兩端,唇角惡趣味地彎彎一笑。
一霎息過去……兩霎息過去,蒼白的小臉有點泛紅……三霎息過去,小嘴張開了想吸氣,又被另一只惡意指尖壓住了……四霎息過去,容如花開始嗚嗚鼓腮,兔崽似的矮小身子不安地蠢蠢扭動起來……
「咿……嗚……呀……」
「噗!」他忙松開手,別過頭去憋著,卻也抑不住肩頭微微顫動。
這小表……真好玩。
——不過要是別再老是挨著他胸口吹氣就好了,嘖!
第3章(1)
……三曰宵練,方晝則見影不見光,方夜則見方而不見形。其觸物也,驁然而過,隨過隨合,覺疾而不血刀焉。
——《列子‧湯問》
容如花醒來後,睡眼惺忪地握著小拳頭揉著眼,還有一瞬的茫然不知身在何方?
可是她的鼻子先她一步蘇醒過來,饑渴難當地追尋著那好像有幾百年沒聞過的香味了——肉!
她口水迅速泛濫,微張的小嘴連一絲晶瑩滑落了都不自知,只顧傻傻痴痴地死盯著不遠處,那不斷滴著油脂香氣的金黃色烤野雞……
「肉……」她作夢般傻笑,險些被口水噎到。
也不知怎地,計環瑯從來最厭人死勾勾地盯著自己的容貌看,可現下見到小矮墩子居然對著烤野雞垂涎三尺,魂都快被勾走了,他胸臆間就有種說不出的氣悶憋屈感。
「嗯咳!」他重重咳了一聲,並惡意地將串著烤野雞的樹枝拿高高,果然她圓圓杏眼跟著往上,然後往左,往右,往上——
接著又是一連串更加大聲的吞咽口水。
「想吃?」他漂亮的濃眉微挑。
容如花這才勉強把視線從不斷噴香流油的烤野雞上,移向更加秀色可餐的美人哥哥,睜大了眼楮,先是傻乎乎地點頭,隨即心下一凜,趕緊猛搖頭。
「到底是想吃還是不想吃?」他如何看不出她的膽怯和忐忑自卑,嗓音不知不覺地放緩溫柔了一分。
她著迷地仰望著他明艷不可方物的俊美臉龐,簡直不敢相信世上有這麼美好的風景……美人和烤雞啊……
容如花一時驚艷過度,腦子都糊成一鑊粥糜了。
計環瑯的臉又黑了——這貪花的臭小表!早知道就趁她睡醒前把烤野雞全吃個精光,連骨頭都不留給她一根!
容如花哪里知道「美人」此刻心里的陰暗面,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神魂,又是一個暗暗吞口水的聲音,而後是軟軟的、女乃聲女乃氣的問道︰「美人哥哥,你不痛了嗎?好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