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蕾卻不害怕。她喜歡安靜,也享受著這樣的靜謐,偶爾手酸了,起來做運動時,她也是無聲無息的。
「……妳怎麼一個人在這里?」突如其來的男聲嚇她一跳。
她猛然抬頭,望向聲音來源。
是程昱鴻。他穿著一套淺色西裝,依然不打領帶,單手插在褲袋,倚在宴會廳入口處,俊朗的臉孔在陰影下若隱若現。
「董事長?」她不禁遲疑。這麼晚了他來這里干麼?
他走過來,瞥了眼她面前一只只昂揚的紅色火鶴。「在折餐巾?」
「是。」
「明天再折不行嗎?」
她搖頭。「這些是明天中午喜宴要用的,明天再折會來不及。」
「所以妳就熬夜加班。」劍眉一挑。「妳一個人?」
「嗯。」
他撫弄下頷,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好一會兒。「被欺負了?」俊唇若有似無一牽。
「嗄?」她一怔,半晌,才弄清楚他意思,忙解釋道︰「不是的,只是大家今天都忙了一天,很累了。」
「所以就留妳一個人加班?」語中帶刺。
她假裝沒听出來,淺淺一笑。「因為我最閑啊。」
他凝望她,撿起一只火鶴,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妳這種個性啊,遲早有一天會讓人給整死。」
她臉一熱,轉開話題。「請問董事長來這兒有什麼事嗎?」
「沒事。」他應得干脆。
「沒事?」她愕然。
「沒事就不能來嗎?」他似笑非笑地望她。
當然可以。但他是董事長耶,每天都有處理不完的公事,而且听說他最近四處出巡,新竹、台中、高雄、墾丁、花蓮,喜福位于各地的飯店及俱樂部都被他搞得雞飛狗跳,每家部門主管都頭痛,不知該怎麼應付這要求特多的新任大老板。
今天她還听到風聲,說是代理董事長在巡視過業務後,忽然雷霆萬鈞地宣布推動業務革新,要求各家分店提出新的營運企劃書,針對營業點各自的特色,以最有效的方式在半年內提高一成的平均訂房率,並增加至少三成的餐飲收入。
新官上任三把火,大伙兒火燒,每天被上頭的各項要求追得趴趴走,恨不得生出一雙翅膀,好盡快飛出這人間地獄。
「我以為你很忙。」初蕾喃喃道。連那些部門主管都整天哀哀叫了,他這個總管集團的領導人怎麼可能還有空亂晃?
「我是很忙。」程昱鴻淡淡應道,索性拉開椅子,在她身邊坐下。「妳還有多少餐巾沒折?」
「一百多張吧。」
「這些玻璃杯呢?」他隨手拿起其中一只。「也要擦?」
「嗯。」
他抓來一塊布,抹過玻璃杯緣。
初蕾震驚地瞪著他的動作。他在干麼?他不會在幫她擦杯子吧?
「董事長,你在做什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她確認地問。
「妳看不出來嗎?我在擦杯子。」他閑閑應。
「咦?嗄?」她驚駭得下巴快掉下來,不知所措地瞪著他。
那雙修長的、貴氣的,照理說應該沒做過任何粗活的手,居然在幫她擦杯子?
老天爺!
「不、不用了,董事長,我、我可以自己來。」她結結巴巴地說道,試圖搶回玻璃杯,他卻不理她。
「妳不相信我也會擦杯子嗎?」擦完一只後,他握著杯柄將杯子送到她面前,好似要她確認上頭是否連一絲灰塵也無。「這樣可以嗎?」
「可……可以。」她吶吶地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滿意地微笑,挽起衣袖,抓起另一只,繼續擦。
不會吧?他還要擦?他、他、他他他……這教她如何是好啊?
「董事長……」
「閉嘴。」彷佛知道她要說什麼,他酷酷地搶先一步截斷她。
她無法,尷尬地合上嘴。
兩人一個折著火鶴,一個擦著杯子,都是沈默不發一語,氣氛安靜得連針掉落的聲音都能听見。
初蕾第一次對寧靜感到不安。
她從不會因氣氛沈默感到無所適從,可不知為何,當這個男人坐在她身邊,又一句話也不說,她竟強烈地感覺到他的存在,緊張地全身每根寒毛都豎起來,額頭沁出一層薄薄冷汗。
他還要在這里待多久?他為什麼都不說話?他究竟為什麼來到這里?總不可能是專程來幫她的吧?
滿月復疑問堆在心頭,她終于忍不住望向他。「你--」
「妳--」
兩人竟同時開口。
「你先說。」
「妳先說。」
又是異口同聲。
他忽然笑了,笑聲低低的,似有嘲謔之意,她臉發燙。
「妳怕我嗎?」他開門見山問。
她驚跳一下,手上的火鶴跌落地,她忙彎腰撿起。
「上回在董事長辦公室,妳不是還公然跟我嗆聲嗎?我以為妳不怕我。」
「我沒有……我才不是跟你嗆聲!」她急急辯解。「我沒那意思。」
「其實我很訝異他們居然讓一個新人負責打掃那間辦公室,我老爸有潔癖,妳知道嗎?家里的佣人常因為受不了他的脾氣而辭職。」他頓了頓,望向她的星眸隱隱閃爍著笑意。「那也是一種『磨練』新人的方式嗎?」
他是在暗示她被那些老人欺負吧?
「其實也沒什麼。」她微微一笑。「老董事長只是要求高些,只要照他說的做,他就不會生氣了。」
他挑眉,眼底閃過訝異。「妳的意思是,我老爸沒對妳發過脾氣?」
她莞爾。「當然有。」
「哦?」
「習慣就好了。」她柔聲道︰「而且後來我模熟了他的脾氣,也就不會觸怒他了。」
他深深望她。「所以他才會連模型的事也跟妳說?」
那是有原因的。初蕾微蹙眉,考慮著是否要將那天的來龍去脈和盤托出,但還沒開口,一陣手機鈴聲乍然響起。
程昱鴻掏出手機,瞥一眼螢幕顯示的來電者,眉頭一皺。
他起身講電話,雖然壓低了嗓音,初蕾仍能從他糾結的眉宇察覺他的不悅。掛電話後,好半晌,他只是瞪著手機。
「是壞消息嗎?」她關懷地問︰「該不會是老董事長……」
「他很好,病情暫時沒惡化,現在已經出院在家休養。」他收起手機,略微煩躁地扒了扒頭發。
那你為什麼不高興?
她想問他,卻問不出口。她只是個不相干的員工,憑什麼介入他的私事?
他似乎看透了她的念頭,眼底閃過一絲陰沈,眉峰揪得更緊。「我媽為我安排了一場相親。」
「嗄?」他要去相親?
「對方是盈泰銀行總裁的千金。」
第二章
盈泰銀行總裁千金郭雨真,不僅年輕漂亮,頭腦也聰明,擁有美國南加大的碩士學位。
據老媽說,她是在兩個禮拜前的一場社交宴上對他一見鐘情,于是透過關系牽線,希望與他約會。
這麼個才貌兼備的名媛,居然主動要求跟他相親,該算是他三生有幸吧。程昱鴻冷淡地撇撇嘴。
只是從小習慣了女人追求的他,對這相親的安排一點也不覺得榮幸,反而感到厭煩,要不是老媽好說歹說,他不可能點頭答應。
「最近你四處巡視,應該很明白喜福的財務狀況,再不想想辦法,恐怕要宣布破產倒閉了。」程夫人將財務報表丟給他,說服他面對現實。
他連接都懶得接,上頭的數字他早背得滾瓜爛熟,用不著母親來提醒。
「老爸沒事干麼跟銀行借這麼多錢?光利息就還不清了!」
「沒辦法,你也知道你爸的個性,就是好大喜功。這幾年業務擴張得太快,公司根本吃不消,台東還有一塊地空在那里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資金蓋度假村。」
「不能賣掉嗎?」
「你爸不肯賣,說什麼是他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說服十幾個地主賣的,怎麼也不願意月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