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認真點 第10頁

老人還是不回應。

他眨眨眼,這才看清老人的眼不知何時已經閉上了,眉宇也不再糾結,安詳地舒展。

案親走了。

沉重的事實,像天邊砸下來的隕石,痛了他,傷了他,他僵著,一動也不動地握著父親的手,看著他蒼白卻安詳的臉龐。

他死了嗎?看來像睡了。他睡得好甜,彷佛不曾受過一絲痛楚。

「爸。」看著那樣的睡顏,程昱鴻不禁恍惚地微笑。「你睡吧,睡吧。不用擔心,好好地睡,好好地……」沙啞的嗓音忽地梗住,他咬緊牙關,硬生生咽回軟弱的嗚咽。

泣聲堵住了,眼淚卻關不住,一滴一滴,從發紅的眼眶墜落。

初蕾在病房外看著他。透過玻璃,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淚,他悲痛的神情,以及那平日總是高傲地挺著,如今卻頹喪下垂的肩膀。

老董事長去世了。

同樣失去養父的她,很能理解他的心情,那是一種天地變色的恐慌,一種如墜五里霧中的茫然。

一種心房整個被掏空,連心痛都不知從何感覺起的虛無感。

她雙手頂著玻璃,有股沖動想進去安慰他,安慰那個此刻比一個孩子還無助的男人。

她想抱他在懷里,告訴他,這樣的苦會過去的,她願意陪他一起熬過。

她願意陪著他,願意以最大的溫柔來擁抱他、撫慰他。

她想陪著他,好想好想--

初蕾低咽一聲,握住門把,正想打開房門時,一道嚴厲的嗓音阻止了她。

「妳做什麼?」

她惶然回頭,驚愕地發現喊住她的人竟是老董事長的夫人,程昱鴻的母親。

「夫、夫人。」她顫顫地喚。

「妳是那天那個女孩子。」程夫人認出了她,神色陰沈。「妳怎麼會在這里?」

「我……我是……」初蕾吶吶地不知該如何解釋。

程夫人掃了病房內一眼,忽地恍然,皺眉。「妳跟昱鴻一起來的?」

她點點頭。

「你們倆今天在一起?」尖銳的語氣充滿指控意味。

初蕾心跳一亂,不敢看程夫人冷冽的眼神,垂著頭輕輕一點。

「妳叫什麼名字?」

「梁初蕾。」

「梁初蕾?」程夫人咀嚼著這名字,美眸瞇起。「妳在台北喜福工作?」

「是。」

「哪個部門?」

「餐飲部。」

「妳對我們家昱鴻有什麼陰謀?」

「嗄?」初蕾愕然抬眸。

「我警告妳,昱鴻現在跟雨真在交往,不許妳存心破壞他們。」

「我沒有--」初蕾為自己辯駁,心窩擰在一塊兒。「我只是……我跟董事長不是您想的那種關系。」

「那最好了。」程夫人冷笑著撇撇嘴。「妳記住,不論昱鴻對妳是什麼想法,妳永遠不可能成為我們程家的媳婦,懂嗎?」

初蕾臉色刷白。「我知道。」

「妳如果識相的話,以後就離我兒子遠一點,否則別怪我對妳不客氣。」程夫人陰狠地威脅。

初蕾如遭雷殛,僵在原地。

「妳听到沒?不準妳妄想高攀我兒子!」程夫人刻薄地斥道,眼底滿是不屑。

初蕾一震,自尊強烈受損。「我沒想高攀董事長。」她咬牙說道,嗓音細微,語氣卻堅定。「您放心,我以後會盡量避開他。」

「妳說話可要算話!」程夫人冷哼。「還不快滾?」藕臂抬起,比了個快快滾開的手勢。

初蕾慘白著臉,匆匆離去,程夫人目送著她嬌小的背影,嘴角勾起冷笑。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有我在,妳別妄想要飛上枝頭做鳳凰!」她喃喃諷刺,轉過頭,透過玻璃窗望向病床上安詳辭世的老人。「你這家伙走得倒快活!留下一堆爛攤子給我跟兒子收拾,哼!」

她深呼吸,冷酷算計的容顏在推開房門後,忽然變了。

「昱鴻!你爸沒事吧?他怎樣了--」

老董事長去世,王子在臨時董事會過半數的股權支持下,正式接掌喜福連鎖飯店集團。

「王子接了老子的位置,成了國王了。」一個資深高級主管喃喃嘆道。

「不知道喜福以後會怎樣呢?」另一個主管接口。

底下的員工或許懵懂,還不曉得喜福即將面臨空前的財務危機,他們這些跟著老董事長一起打江山的老頭倒是對公司現在的情況心里有數。

王子接下的,是一顆表面好看,里頭卻爛得差不多了的空心隻果,能看,不能吃。

「年輕人沒經驗,做事又沖動,我怕喜福很快會毀在他手里。」一干老主管們私下交換意見,對公司未來都是不看好。

程昱鴻不傻,自然知道這些叔伯輩的老主管對他並不信任,也明白他再不處理,恐怕這恐慌會從高層蔓延開來,感染基層員工。

若是引發出走潮,喜福可就真的只有倒閉一途了。

問題是,他究竟該怎麼做?

這些天來,程昱鴻經常一個人關在辦公室里,對著書櫃里父親替他珍藏的汽車模型發呆。

回憶如潮水,在他腦海里翻滾,他想著與父親相處的點點滴滴。他曾經快樂地與父親一起做模型,也曾經為了不肯繼承家族事業,和父親爆發無數次爭吵。

對父親,他有愛,有恨,有崇敬,也有憤慨。

他厭惡父親試圖操控他的人生,不肯放他自由地飛。

案親不讓他飛,他偏要飛,飛得又高又遠,一走就是十年。

然後,他回來了,認命地要接下父親一手創立的公司,他卻忽然肯放手了,鼓勵他去追求自己的夢想……

這算什麼?

「你連死後,都不讓我好過嗎?」他咬牙,瞪著那一輛輛保存得閃閃發亮的模型,胸口郁結,揪成一團發疼。

他該怎麼做?究竟該怎麼做?難道要他眼睜睜地任由喜福倒閉嗎?任由父親傾注一輩子心力建立的王國在他面前崩塌?

他怎麼忍心?怎麼忍心!

程昱鴻握拳,狠狠擂牆一記,痛楚透過指節,麻痹他的神經,他頹喪地倒落座椅。

辦公桌上,手機靜靜地閃著訊號光,他無神地瞪著。

「初蕾!好像是妳的手機在響。」

晚班下班後,初蕾剛踏進更衣室,一個同事好心地提醒她。

「謝謝。」她微微一笑,與對方揮手道別,打開屬于她的置物櫃。

丙然是她的手機在響,尖銳的鈴聲像已經呼號許久,她連忙接起電話。

「喂。」

「初蕾嗎?」低沈的嗓音傳過來。

她心一跳。「你是哪位?」

「是我。」他悶悶地應,沒道出自己的名字,霸道地認為她應該听得出是誰。

她的確听出來了,心跳更亂,掌心微微冒汗。

「妳現在在哪兒?」他問。

她左右張望,確定更衣室內都沒人了,才低聲說道︰「我……剛下班,要回家了。」

「別走。」他啞聲命令。「上來找我。」

她默然。

「初蕾?」

「……我不能上去。」她嗓音也變得沙啞。「很晚了,再不回去就沒有公車了。」

「我會送妳。」

她不語。

「妳馬上給我上來!這是……呃,董事長命令。」他像孩子般任性,她卻听出他語氣的苦澀。

她心一緊。「你喝醉了嗎?」

「我沒有!」他粗魯地駁斥。

「你喝了很多嗎?」她心疼地問。那濃濃的酒氣,彷佛都透過話機傳過來了。

「妳管我喝了多少!總之妳快點給我上來。」

她緊握著手機,那天程夫人在醫院里對她的警告至今彷佛仍回蕩在耳畔。她閉了閉眸,深吸一口氣。

「你別喝那麼多了,董事長,喝酒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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