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藍停下來,對女人微笑,期待對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但沒有,她只是表情空白地望著她,好一會兒,別過頭,繼續埋在男子胸懷里哭泣。
汪藍僵立原地。
看來她有必要檢討一下自己講解的技巧了。是講解的方式太無聊了嗎?還是用詞不夠淺顯?或者是語氣的問題?
她想不透,上完洗手間後仍是找不到問題所在,走出來時,紅色沙發已不見那哀哀飲泣的女人,唯獨那名男子閑閑倚在牆邊,似乎正等著她。
「嗨。」他笑著對她打招呼。
她眨眨眼。「嗨。」
「妳剛剛的說法很有趣。」
「哦?」哪里有趣了?
「我從不曉得,原來戀愛跟人體分泌激素有關系。」他傾過身,低下臉,墨深如潭的眸子鎖住她。「照妳的說法,愛情是有賞味期限嘍?」
他干麼靠她這麼近?
「可以這麼說。」她謹慎地回應。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他靠得更近了。
仔細一看,這男人長得挺帥的,五官分明,濃眉斜飛,鼻翼毅挺,兩瓣薄薄的唇俊俏有型,而那雙緊迫盯人的眼,閃耀著某種難以形容的輝芒,像黑夜的星子,一閃一閃的,帶點調皮意味。
汪藍瞇起眼,鼻尖接收到純男性的氣息,一股怪異的電流霎時竄過全身。
縱然她再遲鈍,也猜到這男人可能是對她有點興趣,否則干麼靠她這麼近,笑意盈盈的眼像要吃了她似的。
「冒昧請教一下,妳是科學家嗎?」微啞的嗓音如弓,漫不經心地撥弄她心弦。
她呼吸一緊。「我是中研院生化所的研究員。」
「原來妳是女方的朋友。」他若有所思地微笑。
她怔望他。
他忽地抬起她的臉。「妳剛剛沒照鏡子吧?」
「嗄?」
「妳洗手時都不會順便照一下鏡子嗎?」拇指輕輕滑過她下頷尖緣,帶來一股微妙的粗礪觸感。
「為什麼……要照?」糟糕,她好像有點緊張。
「妳這里,沾上東西了。」食指好整以暇地點了點她唇畔。
汪藍呆了呆。
所以他一直盯著她的臉不是對她感興趣,只是因為好奇她唇邊沾上了什麼?
一股類似失望的滋味在她胸臆漫開,她來不及仔細品嘗,便在男人灼亮的眼神下惘然抬起手,用力在唇畔一抹。
指尖,沾上了咖啡色碎屑,她正要甩掉時,他忽然擒住那根手指,送入嘴里吸吮。
他在做什麼
汪藍駭然,明眸圓瞠。
「好甜。是巧克力吧?」他像小男孩似的舌忝了又舌忝,眼底閃著那抹笑也像個惡作劇的小男孩。「我喜歡巧克力。」他說,最後又啄吻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放開她手指。
她瞪著那被他舌忝得干干淨淨的手指,震驚無語。
他卻像完全沒感受到她的驚愕,又是一朵燦爛的微笑。「剛才謝謝妳。」他低語,拍拍她柔軟的蜜頰。「再見嘍,親愛的女科學家。」
再見他就這樣走了?
汪藍不敢置信地瞪視他卓爾挺拔的背影。
他舌忝了她的手,又吮又吻,弄得她指尖酥麻,留下幾絲惡心的唾液,居然一句道歉或解釋都沒有,就這麼瀟灑走人?
包糟的是,她似乎一點也不覺得生氣,只覺得臉好燙,肌膚泛紅,神經發麻。
這是什麼癥狀?她該不會分泌了什麼不該分泌的激素吧?
汪藍顫顫在沙發上坐下來,捧住暈沉沉的腦子。
冷靜點。她命令自己。這些癥狀一定有理由可以解釋,別慌。
她深呼吸,一次又一次,發昏的神智漸漸清醒,她一拍手,忽地靈光一現。
是香檳!她方才不是喝了兩杯香檳嗎?肯定是酒精的力道起作用了。
「嗯,一定是這樣沒錯。」她點點頭,對終于為自己窘迫的生理情況想到合理的解釋感到滿意。
只是才得意了沒多久,當她站起身,哼著歌走回婚宴會場時,一道念頭如雷似電狠狠劈中她
她的酒量,可是被所有人喻為千杯不醉的啊!
汪藍不愧是汪藍,雖是生平初次對異性感到悸動,但很快地,她便將彼事彼人拋諸腦後,繼續過她規律平淡的生活。
要不是趙蒂蒂死拖活拉,硬要她陪著去算命,她恐怕都不會再想起那個英俊瀟灑又有些無賴的男人。
「听我說,藍藍,這個塔羅大師真的算得很準,上次我一個朋友去讓她排牌陣,大師算出她三天後必能遇到真命天子,結果她真的遇到了耶!現在兩人正甜甜蜜蜜地熱戀著呢,連雙方家長都見過了,考慮明年辦婚事——我的天啊!真的好神!」趙蒂蒂感嘆。
「妳確定真有那麼準嗎?會不會一時瞎猜中的?」汪藍冷靜地潑冷水。「這種沒有科學根據的事,還是少信為妙。」
「我知道听起來很玄,但真的就是那麼玄啊!而且不只是我那個朋友,還有我朋友的朋友,大師也算出她丈夫有外遇,而且就是他們辦公室的同事;結果我那個朋友的朋友去調查,果然讓她抓奸在床。還有啊,」唯恐說服不了奉行理性主義的汪藍,趙蒂蒂繼續舉例。「那個朋友的朋友的妹妹,她也去算了,大師說她男朋友一個月內會向她求婚,結果他真的求了!還有啊……」
「Stop!」恐怕趙蒂蒂例子舉得沒完沒了,汪藍連忙抬手制止她。「妳這些都只是個案,之間不一定具有相關性,不能當作實證。」
「誰說非要做統計抽樣才算得上實證?」趙蒂蒂反駁。「這是社會科學,不是自然科學,個案研究的結果就足以采證。」
「好像有點道理。」一道性感女聲幽幽響起。
兩人同時嚇一跳,驚愕回頭。
「丹蔻!妳怎麼也來了?」
「妳對算命也有興趣嗎?」
「我怎麼可能有興趣?」李丹蔻不屑地挑挑描得精致的眉。「我要男人,自己去『撲』一個就好了,哪需要這些算命的給我指路?」
「那妳來干麼?」趙蒂蒂不服氣地問。
「只是來看看熱鬧而已。」李丹蔻閑閑地欣賞自己美麗的指甲。「我也很好奇妳的真命天子究竟會是怎樣的人。」
「是怎樣的人妳管不著!」趙蒂蒂防備地瞪她。
李丹蔻好笑地揚唇。「干麼這樣看我?怕我跟妳搶啊?」
「哼。」趙蒂蒂冷哼,言下之意很明白。
李丹蔻沙啞地笑了。
「總之妳們兩個等會兒都不準給我找麻煩。」趙蒂蒂手扠腰,嚴肅地叮嚀。「尤其是妳,藍藍,待會兒千萬不要當著大師的面發表妳那套科學高論啊,否則我可不饒妳!」
「……知道了。」
得她允諾,趙蒂蒂這才放心,張著一雙星星圓眼,在李丹蔻的冷嘲熱諷與汪藍的白目回話中,天馬行空作起她的粉紅幻夢來,好不容易,長長的隊伍漸次縮短,終于輪到趙蒂蒂了。
她屏住呼吸,踏進布置得極富異國風味的房間。
暗幽幽的室內,幾盞燭火明滅不定,淡淡的檀香繚繞,鋪著黑絨布的佔卜桌邊,一個中年婦人端坐著,披著深色披肩,臉蒙上絲質圍巾,打扮得像神秘的吉普賽流浪巫師。
見這陣仗,趙蒂蒂忽然精神緊繃起來。
她的命運,就藏在這詭譎陰魅的氛圍里,再過幾分鐘,她的未來即將被揭曉萬一她一輩子都踫不上真命天子呢?萬一她注定了當一輩子壁花,一輩子沒人愛呢?
不,她無法承受這樣的預言,她一定會崩潰的!
「妳先,藍藍。」她猛然將汪藍拽到身前,推她在塔羅大師對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