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瞪她。
「你長得很好看。」她喃喃低語。她模到的是一張極端俊美的臉孔,一般姑娘見到了,肯定著迷不已。
「……」
「可是你的半邊臉受傷了,對嗎?」她猜測道。「所以你才用面具藏住傷疤。」
被了沒?她可不可以不要如此聰慧?
「為什麼會受傷呢?發生什麼事了?」她繼續問。
「不許問了!」他咆哮著制止她。「不許你再多說一句話!」她說太多了,真的太多,她怎能如此輕易闖進他禁閉的心?
她默然,蒼白的容顏浮現濃濃的憂傷,眼眸瑩光閃爍。
又來了!
她又為他傷感,為他流淚了,好像她有多為他心痛似的,他明明是個殺人無數的魔頭,她卻為他心疼。
她……簡直善良到愚蠢!
「我答應你,以後不再模你的臉了,你別生氣好嗎?」她忽地軟語央求,小手找到他大手,輕輕握住。
他一凜,不自覺甩開她的手。
她愣了愣,神情閃過一絲受傷。
他望著,胸口乍然揪擰。
他傷了她。
他不是有意的,並非出自厭惡才拒絕她的踫觸,而是害怕自己的心從此不由自主……
他緊緊咬牙,片刻,正欲發話,門外忽然傳來一串急促的跫音,跟著,是燕兒歡然的叫喊──
「月姬姑娘,听說冷宮主派人捎來回音了!」
***
十日後,于玉梁城外五里坡,一手交人,一手交錢。
這是冷楓的回函。
她很謹慎,約了個天魔寨與明月宮的中繼地,遠離雙方的據點,降低各自疑慮,以便交易能順利進行。
封無極瞪著那優雅卻堅決的墨跡,眼神陰沈。
「教主,你說這其中會有詐嗎?」左護法問道。「冷楓會不會在五里坡布下什麼陷阱等著我們跳進去?」
「就算布下陷阱又怎樣?咱們還怕她嗎?」右護法不以為意地冷哼。「憑教主一人便可力克冷楓與十二金釵,何況月姬的命還懸在我們手上,諒她也不敢胡來,拿自己親生女兒性命開玩笑!」
「不管如何,冷宮主答應交換人質,也算是得我們所願。」水壇主溫聲道。「就請教主安排適當人選,護送月姬至五里坡,換回贖金。」
封無極不吭聲,袍袖一拂,轉身背對眾人。
「教主莫非有所顧慮?」風壇主見狀,挑眉問道。
「教主是擔心其中有詐吧?」上壇主猜測。「不如這樣,由屬下率領幾名好手,在該處土遁埋伏,伺機而動。」
「就是這樣!」右護法大聲叫好。「有上壇主親自坐鎮,還怕明月宮的人玩什麼花樣嗎?」
「確實是好主意,就讓上壇主率人先行在五里坡埋伏吧!」其他幾人也同意。
見大伙兒都贊成,土壇主上前一步,躬身請令。「教主,請下令!」
封無極仍是沉默不語。
「教主?」
他驀地旋過身,雙眸炯炯,清銳懾人。
一干人都被他看得心跳一突,頓時驚慌失措。
「教主……莫不是有何想法?請說,屬下們自當為您分憂解勞。」
「不必。」他冷聲道。「來人,送上紙筆!」
送紙筆?教主究竟想做什麼?眾人面面相覷。
只見他拿起毛筆,草草揮毫,接著使個巧勁,紙條平平朝左護法飛去,後者俐落地接住,低頭一瞧,大驚失色。
「怎麼啦?左拐子,你臉色怎地變得如此難看?」右護法好奇不已,湊上來瞧了瞧,臉色也駭然大變。
這下,其他四大壇主也忍不住了,紛紛湊過來看。
只見紙條上潦草的一行字──
五里坡之約作廢,菲菲已是我的人,將擇日迎娶,不另通知!
落款則是「封無極」三個字,力透紙背,霸氣十足。
「菲菲?誰啊?」腦筋最直的火壇主模不著頭腦,茫然問。
幾雙眼楮同時轉向他,受不了似地大翻白眼。
「干麼這麼看我?」火壇主兩道粗眉擰成跟他腦筋一樣的直線。「難道你們不想知道誰是菲菲嗎?」
抽氣聲此起彼落,瞪著他的目光更加不屑。
他火了。「不然你們倒說說看,菲菲是誰?」
「笨蛋!還會有誰?」右護法咬牙暴吼,幾乎想伸手掐這魯鈍莽夫的頸子。「當然是月姬!」
「什麼?」火壇主一愣,半晌,總算開竅了,慢半拍地驚喊。「這意思是……教主打算和那丫頭成親?!」
眾人不語,驚疑不定的視線凝定獨自站在教主座椅前方的封無極。
他依然是面無表情,只是冰封的眼潭里,隱隱跳躍著一簇灼熱的火苗。
***
這幾日,天魔寨里似乎很熱鬧。
不知大伙兒忙些什麼,鎮日總听見腳步聲進進出出,偏偏經過她房外時,那些人都會自動噤聲,不發一語,教她也無法從他們言談之間猜出端倪。
她問燕兒,燕兒只說教里有要緊事,不肯多言。
或許是因為她是外人,不方便說吧。
一念及此,月姬輕輕嘆息,不知怎地,胸口一陣寥落。
雖說她在此地盤桓了半月有余,教眾們待她也從原先的恨之入骨,到逐漸以禮相敬,但說到底,她畢竟還是個外人。
等娘正式派人送來贖金,她便會離開這里,與這些人再不相干。
心窩莫名地揪疼起來,月姬默默咬唇。
奇怪,想到將離開,她竟不是滿腔愉悅期盼,反倒感到濃濃的失落與不舍。
她究竟怎麼了……
「月姬姑娘!」燕兒爽朗的嗓音乍然響起,喚回她迷蒙的思緒。
她定定神,微笑面對房門口。「你來了,燕兒。」頓了頓,仔細分辨另一道跫音──有女子的悠緩,卻不如年輕姑娘輕靈。「這位大娘是誰?」
「你听得出來?」燕兒又驚又佩服。「這位是林大嬸,她手工極巧,教眾們的新衣都是她領著姑娘們裁縫的。今兒我帶她來,是專程給你量身的。」
「給我量身?」月姬愣了愣,先轉向林大嬸,笑著問候一聲,接著問道︰「為何要特別為我裁制新衣?」
「這是教主的命令。」林大嬸笑道,逕自走上前。「月姬姑娘請起來,讓老身為你量尺寸。」
月姬站起身,平舉雙臂,由林大嬸拿著量尺測量,秀眉卻輕顰著。「燕兒,封教主究竟為何要這麼做?」
燕兒不吭聲。
月姬驀地靈光一現。「是不是因為教中最近有何大事?跟你們最近忙的事有關嗎?是不是某種祭典之類的,你們教主想邀我參加?」
「這個嘛……也可以算是那樣吧。」燕兒並不正面解釋。
月姬疑惑更深。「究竟是怎麼回事?燕兒,為何你不肯跟我說明白?」
「不是我不說,是教主的命令。」燕兒語氣很為難。「詳細情形請你直接問教主吧,我們底下人不方便隨便說話。」
兩人交談之際,林大嬸也手腳俐落地為月姬量好身,事情辦妥,燕兒送她出去。
月姬悄悄來至窗前,屏氣凝神,側耳傾听。
「燕兒,你說這衣裳上繡些什麼花樣好?」雖然林大嬸刻意壓低嗓音,她仍是听得清清楚楚。「花樣太繁復,我怕費時,趕不上教主大婚之日,可花樣太簡略,又好像配不起月姬姑娘那樣出眾的一個人物。」
「沒關系的,我瞧簡單一點更好,月姬姑娘本來就是個淡泊的人,你沒看她平日連胭脂水粉都不上的嗎?」
「說得也是……」
兩人漸行漸遠,說話聲也幾不可聞。
月姬茫然對著窗外,雙手緊握窗框,身子一陣一陣,不可自抑地顫抖著。
封無極要成親了!
對象……是誰?
第八章
夜深人靜。
封無極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步履習慣性地躑躅。
她的窗扉半開,而她坐在窗邊,雪白的臉蛋在月光掩映下更顯得皎潔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