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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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
她又惹師父生氣了。
小小泵娘穿著單薄的衣裳,站在結凍的湖面上,低垂著頭,乖乖听師父訓斥。
「為什麼不听我的話呢?你說!我給你下的指令是什麼?」
「是……」她強忍住顫抖。「所有經過的人,一律殺無赦。」
「結果呢?你卻放過那個老人和小孩!」
「因為那老婆婆……很老了,那小孩……比我還小。」
「那又怎樣?你又知道他們不是喬裝易容的?說不定他們是誰派來的探子呢?要是我的藏身之地讓他們知曉了,大舉派人追殺我怎麼辦?」
「可是……」
「沒有可是!我說過,寧可給殺一百,不能放過一人。你不殺人,人家就會殺你,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懂?」
「……」
「你給我進去!」
掌風凌厲,湖面破口,而她,墜入冰冷至極的潭水里。
她在冰寒中閉上眼,封閉自己,拒絕所有感觸,她是一件兵器,沒有自由,只是听命行事。
她是兵器,兵器是不懂得冷熱的,沒有感情,不知喜怒哀樂。
所以,她不會覺得冷,不會的……
可寒冷卻如狂風暴雨,席卷她全身,她不明白為何自己會一陣一陣地顫抖,為何無法控制。
她好冷,又好熱——
冰冽的潭水不知何時變成炙熱的火焰,熊熊燃燒,人們在火中痛楚地申吟,掙扎求救,而她,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看著他們斷氣。
火焰里,有個黑衣少年,他瘋了,狂放的笑聲宛如最可怕的催魂曲。
有個少年,一個邪惡的、悲哀又絕望的少年……
紅蓮驀地驚喊出聲,冷汗涔涔。
「……紅蓮,醒醒!」
有人在叫她,很憂慮、很焦急地呼喚著她,那聲音,很遠,又很近,溫暖異常。
她緩緩睜開眼,看見一張很好看、教人覺得舒服的臉。
「主子。」她沙啞地呢喃。
「終于醒了。」坐在床沿的溫行浪松口氣,淡淡一笑,探手模她額頭。「流了好多汗,你又作惡夢啦?」
「嗯。」她點頭,一時有些茫然。「我怎麼睡著了?」
「你喝醉了,我抱你回房的。」
他抱她回房的?
紅蓮顰眉。她怎麼都不記得了?
「你一定很不舒服吧?來,喝點醒酒湯。」他說道,扶她坐起上半身,遞給她一碗湯。
他干麼靠她這麼近?
不知怎地,她敏銳地覺得自己正偎著他胸膛,一股隱隱的熱氣透過彼此的衣衫燙著她背後肌膚。
她努力定下心神喝湯,胸口卻一下下撞擊著,跳得好快。
「我……很重吧?」良久,她才勉強尋出說話的聲音。文弱的他會不會抱得很吃力?
「真是抱歉。」愈想愈懊惱。「我是你的護衛,應該保護你,結果反而喝醉酒讓你傷腦筋……」
「是很傷腦筋。」他笑著打斷她的自責。「我的手臂到現在還酸著呢。」說著,甩甩雙手,裝出一副很難受的模樣。
她真的那麼重嗎?紅蓮輕輕咬唇。
溫行浪扳過她肩膀,好玩地審視她白里透紅的臉蛋。「奇怪,奇哉怪也!」
「哪里奇怪了?」她呼吸頓住。
「若是平常,你肯定要笑我一個大男人,連個女人都抱不動,怎麼今天卻一聲不吭呢?」
她一窒,瞪他。「我什麼時候‘笑’過你了?我說的那些都是實話。」一個大男人,本來就不應該老是哀苦叫痛的。
「這還不算笑嗎?」溫行浪自嘲地撇嘴,站起身。
離開他的懷抱,紅蓮驀地感到一股涼意,她不覺揪緊被褥,望著他在桌邊坐下,提壺斟酒。
「你整晚一直在喝酒嗎?」她注意到桌上有幾個已空的酒壺。
「嗯。」他微笑詭異。「算是吧。」
「為什麼不去睡?」
「睡不著。」
「為什麼?」
他不答,又進一杯酒,俊秀的臉孔泛著迷人的桃色。
她默默瞅著他,直覺他心里有事,靜靜地等著。他喝了幾杯,忽然又來到床沿坐下,與她相望。
「紅蓮,我耳朵好癢。」
耳朵癢?她愣了愣,跟著恍然。「又要我幫你掏耳朵嗎?」
自從去年某個夜里,她一時好心替他掏耳朵後,他似乎上了癮,時不時總要如此要求她。
「可以嗎?」他熱切地問,望著她的眸閃閃發光,滿懷期待。
唉,他有時候還真像個孩子啊!
紅蓮無奈地想,粉唇卻不知不覺一彎。「躺下來吧!」
她拍拍自己的大腿,而他如蒙恩寵,興高采烈地將頭枕在她豐潤柔軟的腿上。
她從床頭找來耳挖子,扳過他的頭,小心翼翼地探入,輕輕轉動。
溫行浪合上眼,舒服地嘆息。「紅蓮,要不要听我娘的故事?」
「你娘?」她一怔。
這麼多年來,他從不曾提起自己的親娘,她只知道他娘是他爹的小妾,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我娘呢,人長得很美,又有才情,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她以前可是江南第一名妓。」
「什麼?」他親娘是……妓女?
掏耳朵的動作一頓。
「很意外嗎?」他揚起眸,朝她微微一笑。「就因為她有絕世美貌,我爹才會一見著她便入了迷,不顧家里河東獅吼,說什麼也要將她娶進門。」
紅蓮默然。
雖然溫行浪以一種輕快的口氣說話,她卻察覺其中有幾分難以言喻的傷感。
希望只是她弄錯了……
她撥開他鬢邊的發綹,繼續替他清理耳朵,而他也繼續享受著那溫存,一面說故事。
「我娘脾氣很傲,可能以前被那些王公貴族捧慣了吧?她受不得一點閑氣,雖只是個妾,還是想跟正妻爭地位、爭名分,她跟我大娘天天吵,日日斗,終于有一天,她被發現在菜里下毒,想毒害我大哥二哥。」
「什麼?!」紅蓮驚愕,手一顫。
「小心點!很痛耶。」他撒嬌似地抱怨。
「抱歉。」她低聲道,手指輕輕安撫他被她弄痛的耳朵。「後來呢?」
「後來啊,我爹一生氣,將我娘逐出家門,我娘堅持不肯離開,寧可當著我爹和我面前自盡。」
「她真的……在你面前自盡?」她顫聲問,不敢相信。
「不錯。」他在她腿上點頭,她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我親眼看見她將涂上毒藥的短刃插進自己胸口,流出來的血都是黑的。她說,既然我爹要冤枉她在菜里下毒,她就毒死自己以示清白。」
好烈性的女子!紅蓮震懾無語。
「人究竟為什麼要爭呢?」溫行浪感嘆。「我娘想爭名分,我大哥二哥想爭天干劍,爭朝陽掌門人,爭武林盟主,兄弟倆為了斗爭,不顧彼此情分,好多年都不曾私下交談了,這又何必?」
是啊,又何必?
人們為了斗爭,寧可不顧更重要的東西,到底是為了什麼?
紅蓮覺得自己有些明白他的心情了。「所以你才會不顧你爹的期望,堅持不與兄長們相爭嗎?」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躲得遠遠的,就是不想牽扯進去。」他悵然低語。「我娘因斗爭而死,所以我不想爭,不爭不行嗎?」
「當然可以。」她認真地點頭。「你若是不想爭,別爭也罷。」
溫潤的眼眸由下而上,凝定她。「你會不會認為我這樣很沒出息?」
「當然不會。」
「謝謝你,紅蓮。」他微笑,忽地伸手拉下她玉頸,另一只手在她臉頰上游移。「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她俯望他,被他撫過的肌膚散著教她心慌意亂的熱氣。「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為何忽然說起他娘親的事,剖白自己不願與兄長相爭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