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吭聲,只是用那又深又亮的眼瞅著她,大手在她臉上來回撫模,拇指輕輕刷過她長長的睫毛。
他到底……在做什麼?
紅蓮愣住,心跳快得她無法把持,臉蛋蒸出淡淡的紅暈。
「你是不是喝醉了?」她顫聲問。不然怎會行止如此詭異?
他輕輕一笑。「是啊,我大概是醉了吧?」大手將她更拉下,方唇親匿地啄吻她鼻尖。「也不知是何時,開始醉的……」
第五章
是何時開始醉的?
他話說得好玄,她完全不懂。
可雖然不懂他話中用意,她卻明白他說這話時,手指在她臉上與發際親密游移,那一點點烙下的燒燙感。還有他的唇偷襲她鼻尖時,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這輩子還是初次如此心旌動搖。
她開始有點怕他,雖仍是每天隨侍在他身邊,卻不敢輕易接觸他眼神,那炯炯的、好似火焰的眼神。
他是除了師父,第二個令她感到慌懼的人,但又是不一樣的害怕。對師父的怕,是冰天雪地般的寒冷,對他,卻是不可思議的溫暖燥熱。
師父令她臉色蒼白,他卻是讓她臉紅。
站在鏡前,看著鏡中女子那淡淡染著紅暈的容顏,她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像是一朵紅蓮花了。
一朵困窘的、不安的紅蓮……
「你在看什麼?」神采奕奕的嗓音在她身後揚起,駭她一跳。
她連忙轉過身,迎向溫行浪含笑的俊臉。
「沒什麼。」她吶吶否認,心跳卻不爭氣地加速。
「很難得看你一早起來就攬鏡自照耶!如此姑娘家的行舉,真不像你。」他似嘲非嘲。
她板起臉,不理會他的調侃。「早飯已經送上來了,你要是梳洗完畢,可以用餐了。」
「嗯。」慧黠黑眸在她身上轉一圈,他會意一笑,不再逗她,在桌邊坐下。「小黑呢?」
「掌門老爺找他去問話。」
「問話?」俊眉一揚。「問什麼話?」
紅蓮聳聳肩。
「他去多久了?」
「將近半個時辰了吧。」
「這麼久?」溫行浪端起飯碗,深思地沉吟。
爹沒事找他的跟班去問話,莫不是在探問他日常起居作息吧?
「小黑那傻蛋!可千萬別傻到露了餡啊——」他喃喃自語。
「露什麼餡?」紅蓮不解。
溫行浪但笑不語。
紅蓮蹙眉,正想繼續追問,一道高亢的嗓音搶先闖進來。
「少爺!三少爺!」
說人人到,被抓去盤問的黑松氣喘吁吁地歸來了。
「小黑,我爹找你去做什麼?」溫行浪也不等他稍稍喘口氣,立即問道。
「也沒什麼,就問我一些瑣事啊。」
「什麼瑣事?」
「就是問問少爺平日都何時起床、何時睡覺,有沒有按時喝藥,除了讀書寫字還有哪些消遣娛樂?」
丙然讓他料中了!溫行浪胸口一震,表面卻不動聲色。「那你怎麼跟他說的?」
「就照少爺平常教我的說啊!」黑松搔搔頭,笑道︰「放心吧,三少爺,我不會笨到跟老爺說你平常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每天還要午睡小憩,也沒跟他說你不愛喝藥,經常背著我們偷偷把藥倒進草叢里,更不會跟他說,你平日最大的消遣就是拿我們這些下人取樂。」
說到最後一句,黑松語氣變得哀怨,眯眯眼眨巴眨巴的,可憐兮兮。
溫行浪忍不住好笑,拾起筷子就往他前額敲上一記。「算你這渾小子聰明!沒給你主子丟臉。」
「這也是少爺教有方嘛。」不愧是好奴才,很懂得適時狗腿一下。
溫行浪嗤笑,一旁的紅蓮則是大翻白眼。
這主僕倆,還真是天生一對。
「對了,少爺,我急著趕回來是有件事通知你。」狗腿完了,黑松趕緊報告正事。
「什麼事?」
「齊非公子來了,現在正和老爺在大廳里聊天呢!」
「齊非?」溫行浪眼眸一亮。「他真的來了?」
「是。」
「那小子,這麼多年不見了,怎麼忽然有空來?」溫行浪大喜,飯也不吃了,袍袖一拂,匆匆起身。「我瞧瞧去!」
***獨家制作***bbs.***
齊非,出身神醫世家,祖上幾代都是皇室御醫,偏傳到他這一代,堅持不肯繼承「家業」,年紀輕輕就離家出走,浪蕩江湖。
說起他和溫行浪的緣分,倒也奇妙,當時他四處玩耍,閑來無事逛到朝陽門來,恰巧遇上溫行浪纏綿病榻,沉痾難起,溫家請來的名醫一個個束手無策,都說三公子該當命絕于此,不料少年齊非花不到一刻鐘,便斷出溫行浪尚還有救,洋洋灑灑開了張藥方。
他在朝陽門盤旋半月,硬是將溫行浪從鬼門關拉回來,鬧得幾個名醫灰頭土臉,黯然拜別。
此事傳開,江湖上因而給他起了個「狂醫」的外號,一方面是贊美他醫術精湛,有家傳之風,另一方面也點出他狂放不羈的性子。
「浪少,好久不見了,氣色不錯嘛。」
「唉,我藥罐子一個,哪比得上非少神清氣爽啊?」
兩個青年男子相見,分外熱絡,又是拍肩又是握手,笑吟吟地往溫行浪住的院落走來。
見四下無人,齊非才揭好友底牌。
你那話對別人胡說也就罷了,在我面前也想來這套?」
「方才耳目眾多,那話自然是說給閑雜人等听嘍。」溫行浪笑道,主動伸出手。
齊非會意,替他把脈,不一會兒,已然心里有數。「你已經很久沒吃藥了吧?」
「嗯,有三年了吧。」溫行浪坦承。除非偶爾作作戲,否則能不喝盡量不喝。
「身子全好了,自然不需要再進補了。」齊非笑道。「我的醫術還不賴吧?」
「第一流的!」溫行浪豎起拇指。
兩人交換一眼,會心一笑。
當年,溫行浪大病初愈,齊非建議他到山溫水軟的地方調養身子,于是溫亭把兒子送到臨湖的別莊,請托齊非跟去照料。
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年,因而建立起親密交情,溫行浪偷偷拜師學藝,齊非也是唯一知曉的人。
「我知道你不想與兩個兄長相爭,才會一直在家人面前裝藥罐子,不過也虧你戲一演就這麼多年,在下實在佩服不已。」
齊非諧謔地抱拳,表示敬意。
溫行浪嗤笑,捶他肩膀一記。「你就別取笑我了!」
「在下豈敢。」
兩人說說笑笑,來到湖邊涼亭,溫行浪招呼好友坐下,命人送來點心茶水。
齊非閑閑飲茶,縱目四顧。「對了,怎麼沒見你那個女護衛?她不是對你亦步亦趨的嗎?」
「你說紅蓮?」溫行浪笑道。「我們兩個說體己話,我要她別跟來了。」
「這麼說你連她也瞞著?」
「不但是她,連小黑我也沒讓他知道。」
「你這人心機還真沈!」齊非搖頭,似嘆非嘆。「跟在你身邊的人也算倒楣了,這麼多年來,都被你耍得團團轉。」
「怎比得上你?」溫行浪搖扇,故作謙虛。「你家里那些長輩,一個個不也被你玩得暈頭轉向?」
「我哪里是玩他們,我是怕他們玩我!」齊非辯解,白他一眼。「這叫自保,懂不懂?」
「我這也是自保啊。」溫行浪呵呵笑,瞳神燦亮。
這些年來,若不是他裝傻扮弱,拿紅蓮當擋箭牌,早讓兩位親哥哥給斗得遍體鱗傷了,說不定連小命都不保。
「這倒也是。」齊非同意,默然半晌,嘆道︰「當年我就發現,你之所以差點去見閻羅王,除了天生病弱,也是因為中了一種慢性毒藥,可惜我一直查不出下毒者是何人。」
「所以你才建議我爹送我去別莊養病吧。」溫行浪收住笑意,神情難得一本正經。「多謝你了,非少,我這條小命是你撿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