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住下唇,慌亂的心吊得高高的,屏息等待他的反應。
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他忽地雙手一扯,狠狠將轉讓書撕成碎片。
「好!我留下來!」他冷咆。「我倒要看看你千方百計騙我來,到底是想要什麼花樣!」
他願意留下來。太好了!
她松了一口氣,蒼白的臉總算染上些許血色,豐潤的唇也總算能真正笑開。
「相信我,你不會後悔的。」她主動挽著他的臂膀,仰望他的笑顏清甜可人。
「有我在這里陪你啊。」
他在生氣。
何湘灩一面拿雞毛撢子撢去家具上所有灰塵,一面小心翼翼地偷窺著悶坐在一旁的雷楓樵。
她輕輕嘆氣。
也不能怪他,任何人因為一時賭氣大意簽下賣身契,結果發現自己得困在一個破地方整整一年,應該都不會太高興。
事實上,他算有風度了,沒當場掐死她這個始作俑者。
她微微一笑,取來掃帚,開始掃地。待掃得差不多時,她鼓起勇氣問他︰「你可不可以也來幫忙啊?雷。」
他不說話,沒好氣地睨她一眼。
「這間房子舊歸舊,也有三層樓高,我一個人真的打掃不完。」她放柔嗓音扮可憐。「你也想我們今晚就有干淨的地方可以睡吧?」
「我沒打算睡這里。」他冷哼。
他還沒接受現實啊?
她嘆氣。「雷,合約上規定你一個月至少要有二十二天得住這里。就算你今天不住這里,總有一天要的。」
他責怪地瞪她。
「你還在生我的氣啊?」她又嘆氣,放下掃帚,走向他,在他面前蹲下。「別生氣了啦,雷,氣壞身子可不好哇。來,笑一個。」她甜甜地道,兩根食指輕輕壓住他的嘴角,強迫他拉開微笑。
「你!」他不可思議地瞪她。
怎麼會有這麼厚臉皮的女人?明知他對她怒火沖天,竟還敢來捋老虎須?她是不想活了嗎?
他很想狠狠教訓她一頓,可不知怎地,一顆硬起的心似乎逐漸軟了——
「你瞧,你被迫住在這里,我也一樣啊。你以後要種菜喂豬,我也是一樣。」她楚楚可憐地揚瘺眼睫。「你要做的事,我一樣也逃不了,你又何必這麼生氣嘛?」
「你究竟……」出口的嗓音出乎他意料的沙啞,他連忙清了清喉嚨。「你究竟為什麼要接受這種遺囑?你跟他……究竟是什麼關系?」
「我說過了,我們是好朋友啊。」她盈盈笑答。
「朋友?拜托,你們之間起碼相差三十歲!」他翻白眼,不信。
「難道你沒听說過忘年之交嗎?」她溫聲問。
「你跟他?」他蹙眉。「你們怎麼踫在一起的?」
「有一回,我到附近另一家農場玩,在林子里散步的時候踫見他,我們很聊得來,就成為朋友嘍。後來我偶爾放假的時候,會專程開車到這里來看他。」
「就這樣?」他狐疑地。
「就這樣。」她點頭。
他深深看她一眼。「那老頭……有什麼好的?你為什麼會想跟他當朋友?」
「啊,你很想知道你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吧。」她偏過頰,望著他的眸晶瑩明亮。「我答應你,以後我會慢慢告訴你的。」
「誰說……誰說我想知道他的事了?」他粗聲駁斥她,眼神沉冷。「他是什麼樣的人,我一點也沒興趣!」
「真的沒興趣嗎?」
「完全沒有!」他冷酷地。
「好吧,我知道了。」她不再逼他,柔順地點頭。
看來要解開他與父親之間的心結並非一蹴可就之事。不過沒關系,她有耐心等。
她站起身,將掃帚交給他。
「你幫我掃地,我去提水。」隨代後,她也不管他反應如何,逕自走到廚房,裝滿一桶水提往客廳。
對她緩慢而吃力的動作,他像是看不下去,陡然搶過。「我來吧!」他粗魯道,主動接過水桶。
對她而言笨重至極的水桶,對他卻如小菜一碟,輕松對付。
縱然憤怒到極點,他仍然是那個習慣哄女人、見不得淑女落難的公子。
仍然是那個輕易惹得女人芳心悸動的雷啊。
望著他昂然挺拔的背影,她微笑了。
兩個人掃地擦地,忙了幾個小時,好不容易才將原本灰暗蒙塵的房子打掃得整潔明亮。
待何湘灩從廚房端出晚餐時,已將近九點。
「這就是今天的晚餐?」雷楓樵坐在沙發上,瞪著木頭幾上一鍋熱騰騰的碎肉粥。
「罐頭豬肉醬煮粥。」何湘灩介紹,聲音嬌脆。「配菜是土豆面筋、脆菜心,還有我現煎的荷包蛋。怎麼樣?」她在他身畔坐下,甜甜沖他一笑。「豐盛吧?」
「你以為自己在喂豬嗎?」他瞪她。「我打掃了幾個小時,你就給我吃這個?」不悅的口氣像丈夫埋怨偷懶的妻子。
「嘿!大男人,不高興的話你自己煮啊。」她嘟起嘴,拿筷子點了點他的額。「屋里除了罐頭跟米,什麼都沒有,我能變出晚餐來,你就該偷笑了。」
「算了,吃就吃吧。」他不情不願地接過她為他盛好的粥,舀一口送入嘴里。
「怎麼樣?好吃嗎?」她希冀地望他,仿佛期待他的贊美。
「拜托,只是把肉醬丟入稀飯里面煮,有什麼好吃難吃的?還不就是那樣?」他翻白眼。
「那也是我花了半個小時多才熬出來的啊。」俏唇嘟得更高。「你就不能禮貌性地稱贊兩句啊?」
「你啊。」雷楓樵瞪她,兩秒,忍不住輕輕一笑。
他認輸了。本來打算今天一整天都不給她好臉色的,可她實在太會撒嬌耍賴,教他一把怒火實在很難燒得起來。
可不成,他可不能那麼快就原諒她,否則大男人顏面何存?
為防止自己太快心軟,雷楓樵不再看她,拿起桌上的遙控器,逕自打開電視。
螢幕畫面居然是微微跳動的。他連轉幾台,收訊都不夠清晰。
他擰起眉。「不要告訴我這鬼地方連電視都收不到。」忿忿丟下遙控器。
「山上嘛,收訊本來就會差一點。」她接過遙控器。「你應該慶幸起碼這里還有第四台可看。要是只有四台,我們日子可就難熬了。」
雷楓樵不可思議地瞥她一眼。
她怎能這麼一派樂天的樣子?難道她一點都不為未來一年的生活感到擔憂嗎?她是個城市女郎,不是嗎?
「你該不會是在鄉下長大的吧?」
「不是。」她搖頭。「我生在台北、長在台北,是道地的台北人。」
「那你怎麼受得了這種鬼地方?」他低吼。「這麼偏遠!連最近的超市都要開二十分鐘的車才能到。」
「那就開車去啊。」她聳聳肩。「反正我們又不是沒車。」
「還有這棟破房子!」他陰郁地注視她。「別告訴我你喜歡住在這麼破爛的房子里,我懷疑只要一下雨說不定還會漏水。」
「放心啦,這里不會漏水。」她環顧四周。「舊是舊了點,干淨就好了嘛。而且屋里有沙發有電視,有冰箱有冷氣,也算一應俱全。」
他愕然無語。
瞧她這麼坦然的模樣,他要再說下去,反倒顯得太過小氣,婆婆媽媽不似個男子漢。
這女人啊,莫非是他命中魔星?
想著,他悶悶地扒了幾口粥。
「別光吃稀飯,吃點菜啊。」她熱情地舉箸為他布菜。「這個菜心不錯,挺脆的。還有我煎的蛋,賞個臉嘗嘗嘛。」
「我自己來。」他板著臉。
「好啊,那你自己來。」她依然巧笑倩兮,俏麗的酒窩隱隱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