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僵,啼笑皆非又不免哀怨。「孤背上插滿滿兄弟射的暗箭,身子自然重了。」
這下換計環瑯被口水噎到了。
——這位東宮,您還能再更無恥點嗎?
你背上插的是暗箭,你那些兄弟掉的可是大坑……
不久後,長公主府上馳名京師的百花茶膳宴在如仙樂般的絲竹聲中,一一呈上。
按平慶伯夫人所想,容如花原該是被安排在庶女群中,故此她特意將之攜于自己身側共席,為的就是想顯擺平慶伯府對這個小女兒的看重,及她那份不可言說的私心。
只是伯夫人萬萬沒想到,容如花方坐下不久,一位發梳環髻玉釵,身穿深紫緞袍的中年婦人在幾名侍女的簇擁下到來。
「見過平慶伯夫人。」
「您是?」平慶伯夫人見這中年婦人高貴氣質流露無遺,面上不由得恭敬了起來,淺笑問。
容如花嬌小身子微微一動,雖是努力壓抑住,眸底依然掩不住一絲驚喜歡快之色,抬頭對著那中年婦人甜甜一笑。
中年婦人目光接觸到容如花的笑眼,眼神一暖,淺笑道︰「老奴乃長公主身邊宮嬤嬤,奉命領貴府小九姑子前去向長公主見禮,還請伯夫人允可。」
平慶伯夫人一震,驚怒疑惑的眸光掃向身邊的容如花,頓了一頓,隨即笑得好不親切歡喜,催促道︰「小九,既得了長公主青睞,你便隨這位宮嬤嬤去好好向長公主大禮請安……切記,長公主金枝玉葉尊貴已極,你一言一行皆要謹慎守禮,如同方才那樣得罪王家嬌嬌的事兒是萬萬不能再做了,否則冒犯了長公主,母親也護不住你這條小命。」
話語狀似關懷提醒,實則字字句句都是威脅和恫嚇。
爆嬤嬤久浸深宮人老成精,又如何听不出平慶伯夫人威脅恫嚇底下的那份幸災樂禍?
她心中暗生惱怒,不禁臉色冷硬嚴肅了起來,正要開口喝斥,卻瞥見容如花對她不著痕跡地搖頭示意,立時恭順地悄悄頷首。
「小九明白,多謝母親提點。」容如花溫馴道。
平慶伯夫人含笑點頭,藉由假意替她拂理鬢邊的當兒,挨近她耳邊警告道︰「長公主傳召于你,自己嘴巴便把嚴一些,別真當自己就要飛上枝頭作鸞鳥了,就可以恣意妄為……呵,不過區區一貴妾的身分,別說長公主不會為你撐腰了,就是惹得為娘的我不高興,留你在府中小佛堂為我長年祈福,這天下也沒人敢指摘我‘為母不慈’——懂了嗎?」
「小九懂了。」她眸光掩落,低聲應道。
「去請過安便立馬回來,別想著要在我眼皮子底下玩什麼把戲!」平慶伯夫人聲音森冷了一瞬,隨即揚聲慈藹憐惜地笑道︰「好孩子,去吧,母親在這兒等著你呢!」
「諾。」容如花嬌小身子躬著,一副無比孝順依從的乖女模樣。
可她越恭敬乖巧,平慶伯夫人越覺心下莫名發冷——這個小賤人能屈能伸,行事話語滴水不漏,著實不是好對付的。
只是再聰慧,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就跟她那個下賤的娘一樣!
第7章(2)
容如花努力維持著腳步的輕緩小心,莫在眾目睽睽之下顯露出微跛的事實……
想到即將見到長公主,她心底還是一陣發慌。
明明答應過,以後絕對會笑著祝福美人哥哥和未來嫂嫂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憋回眼眶的泛紅潮濕,一步步登上長公主端坐其上的錦席高台。
「如花拜見長公主。」她低著頭,恭敬萬分地行了一個跪禮。
長公主忍了忍,終究還是情不自禁地伸手扶住了她。「快起。小九……你,在伯府過得好嗎?」
「謝長公主垂問,小九一切都好。」她抬起頭,滿心溫暖歡喜地對長公主露齒一笑。「公主,您的舊疾可好些了?」
「好了好了。」長公主也笑了,滑膩如脂的玉手輕輕握了握容如花柔軟卻生有薄繭的小手,難掩感觸地嘆了一口氣。「往後那些藥讓他們做去,莫再親手操制了……小女兒家家,手可不能糙了。」
她心一熱,跟著又急促狂跳起來,有些結巴地道︰「呃,那個不、不是我操制的——」
「傻孩子,趙老制冷玉清潤丸里用的那一味花素來是丹桂,你制的冷玉清潤丸卻是用金桂。」長公主眼神溫柔地看著她,盡避語氣平靜,心里卻很是歡喜的。
「知本宮最喜金桂香氣,盡避金桂之香融入藥性必須經過三蒸三釀三曬工序,你也從不嫌麻煩……本宮吃了那麼多年的藥,難道還嘗不出這次的藥是誰制的嗎?」
她一愣。
「藉詞是趙老離府采藥前留下的,」長公主又想嘆氣了,「你不過是怕本宮疑你用心,便賭氣不吃藥丸子罷了。」
她有些害羞地紅了臉,嚅曝道︰「是小九想差了。」
「確實該打,」長公主假意地牽著她的手輕拍了一下。「便是本宮阻你和瑯兒——可本宮也一向拿你當自家孩兒看待的,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長公主慈愛照拂,可小九也不能……」她笑了笑,低下聲去。「不知分寸。」
長公主聞言心疼又憐惜,也不自禁有一絲絲悔意。
餅去這些年,小九是如何承歡膝下孝順她和大將軍,他們都是看在眼里的,只不過礙于她的身分,明明知道棒打鴛鴦太過無情,卻也沒少明示暗示于她,就希望她自己知難而退。
現在好了,真把個軟軟糯糯,會撒嬌會關心會心疼他們的小阿九拘管威嚇成了一個敬畏守禮、木木呆呆的小嬌嬌——長公主怎麼就越看越覺心里不是滋味呢?
可是,難道真的要不顧一切地成全他們倆嗎?
長公主越發頭疼了。
太子今日是秘密到長公主府和計環瑯商議要事的。
因著近日豐郡王遭太湖一役重創而大受打擊,開始下死力發狠緊皎敬郡王的勢力,致使北羌這一戰尚未開打,內部便先亂成了一鍋粥。
皇帝被這幾個殺紅了眼互相攀咬的兒子氣得半死,偏偏北羌戰事逼得急,邊關傳來北羌又大軍壓境逼近了關隘口五十里,已和第一波守關的路家軍纏斗好幾日了。
征北大軍已經快馬行至半路,敬郡王和秀郡王盡避身在大軍,還是縱容京中勢力和豐郡王的人對掐,甚至揚言待掃平北羌凱旋而歸後,就要同豐郡王把帳好好算個清清楚楚!
局勢如此混亂,太子本該是在天略府和眾心月復與幕僚議事的,可誰讓某個見色忘兄的家伙堅決不肯在今日離開長公主府——說穿了還不是擔心他家小九今兒受到什麼委屈嗎?
太子和計環瑯與一干心月復在隱密書堂內談得熱火朝天之際,長公主府這一頭的賞花會卻是繁花似錦,春意蕩漾——
有好幾對名門的世家子和嬌嬌因著賦詩而互相看對眼,彼此的尊長又因著雙方勢力背景可藉由聯婚而相輔相成,自是迫不及待地在賞花會上訂下了親事,並得到長公主賞賜的鴛鴦玉牌,日後迎親的時候當能風光十分。
平慶伯夫人笑吟吟地看著這一幕,卻半點動靜也無,倒跌破了眾人的眼珠子,還以為她會在長公主面前,為她家的庶女討個名分呢!
在宴席中途,平慶伯夫人忽然被身後執酒壺的侍女不小心澆濕了衣擺,不禁低呼了一聲。
「哎呀!」平慶伯夫人美麗臉龐掠過一抹按捺不住的惱意。
「奴有錯,還請平慶伯夫人恕罪。」執壺侍女嚇得花容失色,忙連連致歉。
「浣花堂備有淨衣處,讓奴服侍您過去打理更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