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人在門的兩端各自堅持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最後外頭的敲門聲停止了。
整幢屋子頓時陷入無邊的寂靜,悄無聲響。
接下來的日子,睿穎更是避免與滕騏見面,她還是一樣做晚餐,但是當他回到家時,卻只能獨自吃飯。
隨著出發的日子逼近,滕騏更希望解開兩人間的僵局,他不希望在這種情況下和睿穎分開,他希望能獲得她的體諒。
星期五,滕騏中午就回家了。
他已經向台大辦妥休學手續,婉拒了教授為他準備的餞別會,婉拒了同學、學長的歡送會,一心只想回家等睿穎,好好和她談談。
睿穎一回家,就看見滕騏坐在那里邊抽煙邊等她。睿穎下意識的要走回房間,但滕騏不讓她再有機會逃開。當她快步從他身邊走過時,他立刻三步並作兩步,捉住她的皓臂。
「睿穎,你還要躲我到什麼時候?」滕騏忍耐地道︰「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
是的,逃避不能解決問題,她也知道距離星期一只剩下兩天了,可是面對即將分離的事實,她除了逃避又能怎麼樣呢?
滕騏將她按到椅子上坐下,然後捻熄煙蒂,移開煙灰缸,不讓她吸到二手煙。睿穎看見他的舉動,仍是那樣體貼她,這說明了他還是在意她,那為什麼他會那麼堅持要走?
兩人面對面坐著,相對無言。
餅了許久,滕騏才開口,「睿穎,我會搭周一早上六點二十分的班機走。」
他只說了這麼一句,就看見睿穎的眼眶紅了。
「你還是……堅持要走嗎?」她艱難地問出口。
「我已經答應艾德了,就一定要做到。」他把她的柔荑握入掌中,「就像我答應過你,我一定會回來,我發誓我會做到。」
睿穎低俯著頭,望著桌面,感覺自己慢慢變得空洞。
「睿穎,你要體諒我,我是為了給你更好的生活,我想要讓自己變得更強,讓自己有能力保護你不再受任何傷害。」
「不要用我當藉口。」她聲音輕得像是飄揚的柳絮,「如果你覺得踏上這條路會讓你更接近你的夢想,你就去吧!五年也好,十年也好,回不回來都無所謂。」
滕騏隱隱動怒了,「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睿穎終于抬起頭來,對他哀淒一笑。
「因為,我決定和你分手。」
滕騏有一瞬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驀地揪緊她的手,凶狠地低吼,「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睿穎吃痛地縮起肩膀,可是她不退縮。
「我要分手。」她再重復一次,唇邊帶著幾近破碎的笑,「如果你一定要去英國……請你放我自由。」
室內有短暫的死寂。
然後,滕騏的聲音像炸彈般炸開,「不可能,我不同意分手!你說我不講理也好,說我自私也好,總之我不會跟你分手,你想都不要想!」
「如果你對我已經沒有留戀了,何必徒留著這段關系?」為什麼不徹底斷個干淨?維持一段名存實亡的感情又有什麼意義呢?
滕騏望住睿穎的眼神冰冷而危險,「我從沒說過一句對你不再有留戀的話。」
說完,他轉身回房,表示討論到此為止,再無轉圜的余地。
星期一的早晨,睿穎一如往常地起床,但是滕騏已不在他的房間里,他的行李箱也不見了。
他走了!連對她說聲再見都沒有,就這樣走了……
睿穎腿一軟,跌坐在地板上,看著滕騏空蕩蕩的房間,她覺得自己的心也空空的讓她直想掉淚。
然後,她看見滕騏在枕頭上放了一只盒子。
她慢慢的走過去,打開盒子,一時間,五彩繽紛的蝴蝶全飛了出來,在屋里盤旋著,好似滕騏的思念還留在這屋里,與她在一起。
睿穎看見盒底有一張信紙,她打開,滕騏有力的字體映入眼簾。
睿穎︰
記不記得你說過,長大以後想變成一只蝴蝶?
蝴蝶是很美麗,但也是很脆弱的東西。所以,我要讓自己更堅毅、更寬廣、更強悍,我希望有一天自己能變成你的蒼穹,讓你在我的保護下,自由自在地飛翔。
騏
看完短箋,睿穎再抬起頭來,屋內已經沒有蝴蝶了。
滕騏走了,但她感覺到他對她的愛仍在屋內盤旋,無言地告訴她︰你不孤單。
睿穎噙著淚笑了,她知道,他用這種方式傾訴他的感情。
「我等你,不管幾年,我會一直等下去的,滕騏……」她將他寫的短箋緊緊的貼在胸口,堅定不悔。
然而,滕騏離開台灣後,卻再也不曾與她聯絡。
在這段期間,睿穎不知道寫了多少信給滕騏,他也不曾回覆。
也許……是學業太忙了吧?滕騏是個要求完美的人,她最明白的不是嗎?但這樣的想法,總令她的心中有種不踏實的恐慌。
此後春去春回,季節的遞嬗帶走了春花與秋月,唯有思念在光陰中慢慢沉澱。
轉眼間,睿穎高中畢業了,三年級上學期的學測結果也在六月上旬放榜,她考上D大英文系。
也在此時,睿穎對滕騏的思念,達到了頂點。
睿穎寫了一封信給滕騏,除了告訴他考上大學的事,並且告訴他,她想到英國見他。信件寄出後,睿穎沒有再等滕騏回信,便收拾了簡單的行李,買了機票飛往遙遠的大不列顛。
第六章
倫敦以泰晤士河左岸的市中心為主,可分為東、西、南、北四區。其中攝政公園一帶的北倫敦,綠茵遍布,處處洋溢著歐式寧靜安詳的氣氛,是倫敦的高級住宅區。
在這個全世界房價排名第一的住宅區里,就屬海曼家族的宅第最廣、最顯眼。
這幢百年歷史的宅子經過修繕與裝潢,被艾德‧海曼拿來權充私人招待所。當然,經過海曼安排入住的房客,絕非泛泛之輩。除了長住倫敦的女兒蕾妮‧海曼之外,多是叱吒政、經界的名人,而滕騏是招待所里的第一個台灣人。
滕騏已經完成為期兩年的海曼學院菁英課程,現在正在總公司擔任首席投資顧問,艾德對他倚重甚深。
以上這些,都是睿穎從蕾妮的口中听來的。
「海曼學院一向有捉弄新生的傳統,加上滕騏一來就搬進海曼家的私人招待所,他又老是板著臉一副拽樣,就讓人更想欺負他了!所以同學故意拿走他櫃子里的教科書和講義,讓他上課沒有課本可用。你猜滕騏怎麼辦?」蕾妮兀自講得興高采烈、口沫橫飛,睿穎卻一點也沒有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樣,讓蕾妮很受挫,頻頻搖著睿穎,「猜嘛!傍點面子,猜看看嘛!」
睿穎動了下,慢慢轉頭面向蕾妮。
「他是不是把拿他課本的人揍了一頓,要他把書還來?」
蕾妮訝異地張大小嘴,「答對了!你怎麼知道?!」
睿穎淡淡的微笑了下。她當然知道,就某部分而言,她是了解滕騏的,就像滕騏了解她一樣。
睿穎輕聲說了句「Excuseme」,然後起身離開餐桌。
「Ringing,你想不想去逛哈洛斯百貨?還是去白金漢宮?不然大英博物館怎麼樣?」蕾妮熱心地想盡地主之誼,睿穎卻婉拒了她的好意。
「我要回去了。」
蕾妮微微一愣,「你在倫敦訂了旅館嗎?」
「不,我想回台灣了。」睿穎覺得,她已經沒有待下來的意義——因為滕騏一點也不高興見到她。
她真傻!滕騏已經完全變了個人,他已不是從前的他了,所以這些年來,他從不給她只字片語,說不定他此刻最想擺月兌的,就是過去的回憶,偏偏她還不識相地找到英國來,徒惹他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