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愛使壞 第16頁

她好脆弱,脆弱得令他心疼,他一直只敢遠觀,甚至連問候的關懷都不敢輕易靠近,就怕嚇著了她,只因——他是個男人,她深深恐懼的男人。

「那是你為她劃下的傷?」平安指指他右頰,一道剛添的血痕已經凝結。

石凌面色微赧,不苟言笑的唇角難得有了笑痕。

在他心目中,啞奴美麗而溫柔,從來不是個面容殘破的女子,但她以自卑築成一面外人不忍觸踫的牆,始終瑟縮在黑暗中。

為了獲得她專注而非逃避的目光,多年來,只要能融人她的世界,他願意陪她一同沉默;如今,只要能撫去她的淚水,他寧願毀容。

今夜,那道目光總算落在他臉上了……

「啞奴再也無懼了。」真心的微笑在平安小臉漾開。

「真的?」他忘情問。

「因為有你。」見他微楞,她沒好氣追問。「難道你還會任她遭夢魘纏身?」

「不會!」他答得斬釘截鐵,語落,神情卻出現今日也有過的遲疑。

「你的遲疑,就是你不能說的部分?」

「是。」他無可奉告。

「與龍大夫有關?」她再問。

石凌的沉默在平安看來,即是默認了。

「他對我說過一句話,‘別試圖打探我的底限,我若不顧後果會有危險。’因為我當時正想惹毛他,看他是否真在心情不好時才以行醫為調劑,但沒能試成。」

平安略過後面那段令人臉紅心跳的段落。

口才沒他好,臉皮沒他厚,心機沒他重,她老敗給龍炎天,她也認了。

「你知道了?」石凌頗為訝異。

少爺竟然會向外人吐露行醫的習慣?!

難道,少爺對平姑娘,已非僅僅只有好奇她身上的……

「僅知于此,不知其因。」平安聳聳肩,心念突地一轉。「莫非,他也如啞奴一樣,童年遭遇過習醫的挫折,造成心底的創傷,從此厭惡行醫厭惡到某種憤恨的程度,如果他以此番心態替人看病,那麼病患就會有危險了,我猜的對嗎?」

石凌苦笑,對她過人的想像力與解讀方式自嘆弗如。

「平姑娘,我只能說,少爺不是同你開玩笑。」

可以的話,他其實想勸她帶著那份合同回秦家,主子想必也清楚簽下合同的後果,為了主子好,那份合同的確不該存在,但身為奴僕的他,無權替主子做任何決定。

「我也沒跟他開玩笑呀,我只是想多知道一些關于他——」平安倏地煞口。

她想多知道一些關于龍炎天的什麼呢?

必于龍炎天……

見平安囁嚅不語,石凌若有所悟的挑眉,等著下文。

「其、其實也沒什麼啦……談生意嘛,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說是吧!」平安故作輕松,覷空拾眸望了眼高懸穹頂的一輪銀月。「……哎,很晚了,不打擾你了,你早歇!」慌亂的步履往來時路踩去,對應著平安內心的紊亂。

她其實知道自己想多听一些關于龍炎天的事,什麼都好。

可是,為何向來直言不諱的自己,突然坦白不起來了?為何向來以誠待人的自己,突然言不由衷?為何事關龍炎天,她竟無法灑月兌以對?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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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屆三月一回的市集,難得有游興的龍炎天,拉著平安來到山腳下的城鎮。

白晝里的城鎮,商攤林立,民車如梭,朝氣蓬勃。

人群中,龍炎天一身儒衫裝束雖已刻意作尋常人打扮,但翩然俊雅的相貌仍引來不少注目,不過因為少有人見過他,倒也沒人認出他就是龍家莊的神醫。

「安兒,前頭有間商家擊鼓醒獅開張,咱們去沾沾喜氣可好?」他微微俯身,在嬌小人兒耳畔低問,除了這張小臉,他的目光未曾停駐在路人臉上。

「好。」

「安兒,前頭有家食樓推出新菜色,咱們去捧捧場可好?」

「好。」

「安兒,前頭有個人鬧上吊自盡,咱們去看看熱鬧可好?」

「好。」

待平安手中被塞入一只陶杯,溫熱的觸感讓一路始終漫不經心的她霍然回神,發現自己正坐在茶肆里。奇怪,她記得方才還走在街上……

「龍大夫,你不是說要看什麼?」

「是呀,看人上吊自盡。」龍炎天挑眉,飲入一口溫茶。

「自盡?!那怎麼可以!在哪兒在哪兒?得勸那人別做傻事啊!」

平安趕緊左顧右盼,入眼的茶肆熱絡依舊,熱鬧的市集喧囂仍舊,不聞半絲有人即將想不開而尋死的緊張氣氛,忽爾發覺那只是龍炎天胡謅出來的玩笑。

「說吧,何事煩困你心?」他早看出她的漫不經心。

「還不就是——」你。話到舌尖,她心口猛然一震,忙不迭咽回肚里。

她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總不自主的任龍炎天盤據她心頭最明顯的位置?

她這趙替嘯日少主來談生意,就算原本在商場上只是個門外漢,她也逐漸了解與人談生意可以用盡方法說服對方、想盡辦法投其所好,但最不必要的就是不由自主、無法自持以及紊亂失序。

她該在意的應該只有那張合同,但為何對該出現在合同上的名字,反而萌生了不該有的情緒?誰來告訴她,這該解讀為什麼樣的心情,是對,是錯……

「就是什麼?」清俊黑眸凝住那張煙眉不自覺相蹙的芙顏。

「就是……是……啞奴。」她只答了一半,昨日他們的神情讓她很不解,而她不解的對象,仍是龍炎天。

「你因他們對于我決定救那孩子而遲疑,感到費解?」

他一針見血,戳中她的心事。

「他們的遲疑並非來自你願意替人治病的驚訝。」不必她明說,他應該懂她昭然若揭之意。她很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啞奴與石凌當時的表情,是出于想制止他、卻又無法棄門外那對母女于不顧的矛盾掙扎。

「行醫並無法帶給我任何好處,他們也清楚。」他四兩撥千斤。

「能賴以維生,不是嗎?」否則依他揮霍無度的敗家子行徑,哪能存活至今。

「龍家歷代積蓄,夠我無須行醫也能衣食無虞。拿幾個有仁心仁術的龍家大夫為例,他們替人看病即便不收取半分錢,也會有人心甘情願捧著大把銀子延請他們治病,不收還不行呢!我爹就是一例,完全不知自私為何物,終生奔波替人治病,連清福都來不及享,蠢!」

明知逃不過「宿命」,還笨得往里頭跳,不是愚蠢是什麼?

微不可察的不諒解,隱藏在龍炎天閃熠著輕蔑的黑瞳之後。

因為不諒解,所以他才如此漠視那些金銀財寶?

平安察覺了,她沒有多問,只是淡淡的把話題繞回啞奴身上。

「就因為無法帶給你好處,所以你救活了啞奴母女,卻不替啞奴治愈肌膚上的燒傷疤痕?」她相信以他的醫術,仿到去疤生肌不是難事。

龍炎天不置可否,寧願讓她誤解,無心道出實情。

「當年那女人只求我救活啞奴,但一個女娃兒沒了娘就如同一根廢柴,我嫌麻煩,才順便出手救那女人,結果她們便在龍家莊賴了下來,趕都趕不走。」

龍炎天的補述,讓他徹頭徹尾像個勢利的刻薄大夫。

「你怎能這麼說,啞奴在龍家莊又不是當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小姐,而是個盡忠職守的奴僕!」平安捏拳替啞奴抱不平。

什麼廢柴、嫌煩、趕不走,他說得好難听。要是讓啞奴听見,一定會很傷心!

「你可別在啞奴面前說這種話。」她噘嘴瞪眼警告。

「安兒,你這樣好像一個娘子在告誡丈夫,不可以把夫妻間的秘密告訴別人似的。」他淺笑吟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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