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痴心不給愛 第2頁

「還不快走開!」男孩惡言相向,還伸出胖腿踹倒瘦小的她。

梔兒只知道要護住木桶,小手死命地抱著木桶免得木桶摔壞,硬生生讓自己跌在地上。而桶子里的水全潑在她身上,男孩見狀還舉足往她的舊襖踏上骯髒鞋印。

「哈哈……」她的狼狽,成了趴在窗欞觀望的孩子們的消遣。

她困窘地從地上爬起,用衣袖抹抹濕透的臉,提著木桶蹣跚跑開。寒風一吹,濕淋淋的粗襖穿在身上,冷得她直打哆嗦。

一踏入杜家矮籬圍成的前院,梔兒忽覺有異,感覺手里的重量比前幾回都來得輕盈,于是往手中一看——

糟,她忘了汲水!

堂兄的捉弄、學童的訕笑,雖然令她委屈得想哭,但都沒有挨打或餓肚子來得難受,要是她又沒做好嬸娘交代的工作……

此時李氏瞥見她的身影,忙不迭地從屋里走出來。

又冷又懼的梔兒渾身發顫,拔足又要奔回河邊。

「梔兒!」李氏喚住她,往她疾步走來,不知為何,平時劈頭而下的厲斥現下壓低許多。「看到我就想跑,你什麼意思呀你!」

「我沒有……」梔兒畏怯地把木桶藏在身後。

「怎麼搞的弄得渾身濕!」

「對不起……」

「快跟我進去換套衣服,人家瞧你干干淨淨的,才不會反悔把話收了回去!扯著木桶做啥,走,進屋去!」李氏搶下她手中的木桶,粗魯地拉著她繞到後院,嘴上嘀咕著她听不懂的話。

半刻過後,梔兒穿著一身干淨暖和的紅色棉襖,被帶到廳里,她看見一名身著華服、長相尋常的陌生中年男人,跟杜家簡陋的廳堂格格不入。

嬸娘特地讓她換上堂妹過年要穿的新衣,還幫她梳發綁辮,是因為家里有客人麼?可是,家里有客人的話,嬸娘一向不會讓她出來,更遑論穿上這種輪不到她穿的溫暖棉襖。

一雙偷覷著大人們的亮圓黑眼,盈滿了困惑。

「集總管,她就是小人的佷女梔兒。」杜大忠一見梔兒人被帶到,便朝集方鞠躬哈腰。

「是呀是呀,咱們梔兒可乖巧了,凡事听話勤快、手腳又俐落,真不知上哪兒找這麼貼心的女孩兒,我還真舍不得呢!」李氏矯情地在一旁打邊鼓。

集方沉斂的目光調到女孩身上,沒有多作耽擱便開口問道︰

「你是杜梔兒?」

「是……」童稚的女敕嗓不見怯懦,卻有一絲好奇。

「跟我走吧。」

「走?」去哪?梔兒迷惘地望向叔父、嬸娘。

「梔兒,今日起你就是慕容家的人了,不必留在這里跟著我們一家子受苦,有一餐沒一餐地過。」杜大忠委婉解釋,看著親佷女無辜的小臉,他面露些許愧疚。

「是呀是呀,只要你認命守分,做好丫鬟的本分,餓不死你的!」

相較于丈夫的愧欠之意,光看李氏幾乎咧到耳根的笑,就知道把佷女賣給大戶人家所拿到的報酬有多高。

年紀尚小的梔兒不懂什麼是認命、什麼又是守分,但她隱約了解,叔父嬸娘不要她了。

「梔兒,快跟總管大人走吧,別耽誤人家的時間。」李氏催促著。

落寞地跟隨陌生男人搭乘馬車離開杜家,梔兒掀開簾子趴在車窗上,看著愈來愈小的家園,直到看不見了,她才縮回搖搖晃晃的車內,仰首問男人︰

「大叔,嬸娘是不是把我賣給你?」

「不是我,是京城慕容家。」

無論「京城慕容家」是何許人也,梔兒小小的心靈還是感到受傷。

嬸娘常常說要賣掉她,因此當這一天來臨時,她似乎覺得沒那麼害怕,可是說不難過是騙人的。

她沒有親人了麼?

梔兒默默垂首,強忍著鼻酸,小手偷偷擦掉忍不住滲出眼眶的濕意。

不哭不哭,娘臨死前說以後爹娘會在天上守著她,要是她哭了,他們也會傷心難過的,所以她不可以哭。

馬車緩緩駛入城門,來到熱鬧繁華的朱雀大街,集方突然听見身旁傳來一陣不屬于馬車行進的聲音。

本嚕咕嚕——

「你餓了?」

她羞窘地點點頭,集方見狀,差車夫下車買包子。

熱騰騰的包子被遞到梔兒面前,她睜大眼,小嘴驚楞得合不上來,猛咽唾沫。

「要給我的?」好香喔,還冒著煙呢!

「沒錯,往後你只要听話,溫飽不再是件難事。」

從梔兒身上,他不難看出杜家夫婦怎樣對待梔兒,蒼白瘦小的她,活像長期飲食失調,只有那雙黑珠子般的滴溜大眼還算能看。

「嗯。」小手捧過白胖包子,難得的美味沖淡了些許離愁。

集方看著靜靜咬嚼包子的她,心中暗自興嘆。

這女娃不哭不鬧,聰穎堅強,若真如算命仙所言,她的命格能化解少爺災厄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紅燭熠熠,映出滿室喜氣洋洋的紅。

小梔兒也是一身喜氣的紅緞袍,听話的坐在床幃下,困惑的清澈大眼瞧著到處都貼了紅色囍紙的寢房,雪白小手局促絞著繡面精致的羅裙。

這房間比叔父家還大,可是空氣中總是飄散著化不開的藥味,聞起來讓她不太舒服……不過,倒有一股不同于藥味的香味兒直鑽入鼻中。

隨處張望的大眼溜過桌上的精饌細膾,隨即迅速調開。

慕容老夫人沒允許她可以動那些看起來很好吃的東西,所以她要听話,不可以老把眼兒轉到桌上,說不定那是身後那位睡著的大哥哥醒來之後要吃的——

不對!老夫人囑咐過她,要喊他少爺,不是大哥哥,往後少爺就是她的親人。

她又有親人了麼?真好。不過,少爺要睡到什麼時候呢?

正襟危坐了一個時辰,梔兒渾身又累又酸,忍不住回頭偷瞧沉睡中的少年。

少爺跟她一樣,都穿了大紅衣袍。她從來沒穿過這麼漂亮的衣裳,她好開心,可是少爺不開心麼?因為他的臉色好差好差,連睡覺都皺著眉頭,看起來好像很難受——

對了,老夫人說過少爺病了,只要她從今往後悉心服侍少爺,就能在慕容府待下,不必再回村里過挨餓受凍的日子。

少爺病了,好可憐喔……不曉得有沒有看大夫呢?

「梔兒會听話好好服侍少爺,少爺要趕快好起來、千萬別死掉,不然梔兒就沒有少爺能服侍,也沒地方可去了。」她鄭重其事地低喃。

「有什麼事,少爺都可以吩咐梔兒做,梔兒雖然才八歲,可是梔兒會燒飯、洗衣、洗碗、打水、燒水、掃地、捶背,只是嬸娘常罵梔兒捶背的力道不夠……」

她如數家珍扳起手指點算,但一思及拿她換錢的親人,連日來刻意忽略的難過又悄悄爬上心頭。

「梔兒在慕容府認識了一個朋友叫茴香,茴香對梔兒很好,梔兒在慕容府有朋友、也不會挨餓受凍,所以梔兒喜歡慕容府。拜托少爺別拿梔兒去換錢,梔兒會很乖的。」忽爾,她似乎想到了什麼,獻寶似的睜亮眼。

「梔兒還可以背書給少爺听喔——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

躺在玳瑁榻上的十五歲少年,被床畔細細的絮聒聲擾醒。

慕容湍撐開沉重的眼皮,適應了昏黃的燭光後,在迷蒙的視線中瞥見床尾幃帳下一團紅色人影。

「閉嘴。」她吵得他頭好昏!

梔兒一楞,大眼對上一雙不甚友善的陰酷黑眸,兩手趕緊捂住小嘴。

「你是誰……在這做什麼……」

他的聲音即使氣若游絲,蠟黃枯槁的病容雖然蒼弱無神,也折損不了天生的威嚴霸氣,梔兒望而生畏,連忙惶恐跳下床來,咚地跪在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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