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兩碗。」
「兩碗粥,馬上來!」老板拿出陶碗俐落盛裝。
慕容湍吩咐完,便逕自坐入擺在攤子旁的桌椅,兩碗冒著熱氣的滿滿白粥也上了桌。見梔兒又呆杵一旁,他沒好氣命令道︰
「過來坐。」
「梔兒站著就——」不耐煩的目光直射而來,她立刻乖乖正襟危坐。
「喝完。」他把一碗粥推到她面前。
「要給我的?」她又驚又疑地指指自己。
「這里還有別人麼?」
在他「脅迫」的目光下,她趕忙啜飲一小口,綿軟溫熱的細粥滑下喉嚨,讓她感覺整個身子都暖了起來。
哇,好暖、好好喝喔,她好久不曾喝白米粥了呢……
看著她柔順地一口接一口,慕容湍這才滿意了些,只手撈起另一碗就口飲粥,不過仍輕易發現她透過氤氳蒸氣偷覷的視線。
「好奇我怎麼會到這種不起眼的攤子?」
又被少爺發現了……梔兒赧然臉紅,低下頭猛喝粥。
「在外地的日子不比府里,你以為我五年沒回來,身上能有多少盤纏?」
「少爺,你過得很苦麼?」她急急地問,如晶瞳仁里有顯而易見的心疼。
「比起生病、哪里都去不得的苦,能用勞力換得下一餐的日子,不算辛苦。」
梔兒靜靜地听,或許是因為他們之間隔了裊裊白煙,微微泛紅的水眸看他也看得肆無忌憚了些,而這一刻的溫暖與平和,永遠會是她珍藏的回憶。
她不會忘了這個清晨,與少爺一起喝暖暖白粥的清晨……
第七章
一連好幾天,慕容湍為了早些熟悉睽違多時的家業,慕容家的織染作坊都能看到他俊凜如山的身影,這沒什麼稀奇;讓管事和工匠們覺得怪異的是,他們的少主對梔兒實在是過分「關愛」了些,例如——
大前天,少主看見梔兒替染匠們倒茶水……
「誰說你可以伺候他們喝水?」自此,沒人敢喝她端來的茶水。
前天,少主瞧見梔兒抱著一大疊尚未染色的坯布到染房……
「誰讓你抱這麼多布,擋著視線走路?」自此,沒人敢要她踫坯布。
昨日,少主撞見梔兒幫忙搬運從礦區運來的白色染料胡粉及蜃灰……
「誰準你去扛那些重物!」自此,沒人敢讓她幫忙。
而今日——
「杜梔兒你給我下來,不準再爬到染缸上!」震天價響的咆哮在染房里爆開。
聞聲,梔兒認命地從梯子上爬下來,來到火冒三丈的慕容湍面前。
「少爺,我想采色樣……」
見她逐漸能在他面前道出想說的話,慕容湍的怒容稍微緩和了些。
「要采色樣叫別人采。」他不容置喙的說道。即使程管事告訴過他,梔兒每年套染出的新色樣都讓京城的仕女愛不釋手,但他就是不準她爬上染缸!
「我看大家都在忙,不好意思麻煩他們。」
「梔兒若要你們幫她采色樣,很麻煩?」慕容湍冷冷環視眾人,大家的頭立刻搖得如博浪鼓。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
雖然不甚明白慕容湍為何恁地介意,梔兒還是主動認錯,免得大夥為難。「對不起,請少爺別生氣,我不會再爬上去了。」
對,他氣!天曉得他方才看到她的動作時,覺得自己又差點死過一回——慕容湍霍地打住思緒。
懊死!他已經準備向祖母提迎娶梔兒過門的事,理當不會再對梔兒感到任何虧欠,但他卻愈來愈無法理解,為何自己受她牽絆的心情有增無減?
「知道就好,否則依你的笨拙,摔人染缸一樣會造成別人的麻煩!」慕容湍口是心非地別開眼,不想讓人瞧見他狼狽的神情。
原來,少爺是怕她拖累其他人。
明知再合理不過,卻仍有些許落空的苦澀,襲上梔兒心扉。
正當她暗自神傷時,一道清朗的男性嗓音由遠而近嚷著她的名,語氣中透露出異常興奮。
「梔兒!梔兒!成功了,成功了!」
「程大哥,什麼東西成功了?」梔兒好奇問向迎面而來的年輕男子。
「你制的新色都染出來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管事程大興之子程斌,雀躍之情溢於言表,看著梔兒的眼神盡是贊賞與傾慕。
那是一個男人愛慕女人的眼神。慕容湍眯起黑眸,不客氣地打量這個才二十歲的家伙,沉緩的呼吸吐納出不自覺的妒意。
「真的?我跟你去!」拼色倒是不難,但若能將新色成功染到絲線或布疋上,就不是那麼容易了。同樣欣喜若狂的梔兒清眸燦亮,連連點頭,腳步卻突然動彈不得,她不禁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手被慕容湍厚實的大掌扯住。
「說清楚。」被晾在一旁的慕容湍口氣暗怒,冰硝般的視線掃向程斌。
梔兒竟然對這家伙笑?
她從未給過他一個笑容,卻對這家伙笑得這麼開心;︰
懊死!
「少爺?!」程斌瞠目結舌,這才發現自己有眼無珠。都怪他滿心只想跟梔兒報喜,沒注意到少爺就在旁邊!
「新色染成功了呢,少爺要不要一起去看?」梔兒絲毫沒意會到氛圍的不同,甜甜怯怯的笑靨如同一朵粉花,朝慕容湍嫣然綻放,看得他微微一怔。
「是呀,是梔兒配的新色……」程斌的補充在慕容湍再度掃來的冷冽視線下,惶然無聲。嗚,他說錯什麼話?少爺瞪他的眼神好可怕……
慕容湍把目光調回那張因欣悅而染上淡紅的嬌顏上,漆黑瞳仁中的凌厲轉瞬斂下,隨之升起的是一簇灼熱的狂焰。
「少——」
梔兒還沒來得及問他到底想不想去看時,就被熱燙的薄唇堵住未竟的話語。慕容湍俯下頭,吻住她微啟的小嘴。
眾人眼兒一瞪,每張嘴都圈成了驚訝的形狀。
尤其是驚愕過度的梔兒,在他狂態熱吻下只能僵直身子,完全忘了掙扎。
男性的唇舌宛如進入無人之境,曖昧地挑開柔軟的唇辦,擒獲生澀無措的丁香小舌,挑弄纏繞,彷佛每一寸甜美都不願放過。
一雙厚實的大掌自然也沒閑著,一手將香軟的嬌軀緊緊攬進胸膛,兩人的身軀密密實實的貼合,不留一絲空隙;一手按住她的小腦袋,將她壓向他需索的唇,吮盡她芳醇的滋味。
梔兒被吻得渾身無力,瑟瑟顫抖,只能被動地緊貼他堅實的身軀,感覺他這一次抱她,比上一次來得更為強悍霸道、更為火熱炙燙……
少爺、少爺怎麼會對她——
他像是知悉了她的迷惘與窘迫,靈活的唇舌執意往更深處挑惹侵略。融合了某種異樣的感受開始在梔兒四肢百骸內亂竄,敦她昏沉迷糊、教她臣服沉淪,僵硬的身子淪陷在熱切的洪流里,整個人變得綿軟軟的,腦筋也失去思考能力……
終於在她快窒息前,他放開了她,她也只能癱軟在他有力的懷抱里,頻頻喘息不已。
天呀,就算她再怎麼不明白少爺突如其來的「舉動l,從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目光,也足以讓她羞得抬不起頭來!
慕容湍嘴角上揚,得意地睞了眼一臉失落的程斌。
看清楚沒,梔兒是我的!
周圍一干人則是恍然大悟——
這就對了嘛!
先前少爺對梔兒的「特別關愛」,就有合理的解釋了!
入夜,高大的身影在慕容府曲折的回廊閭急切穿梭,回廊外風雨瀟瀟。
「有沒有看見梔兒?」慕容湍每遇到一個人,劈頭就問。
「回、回少爺,小……小的沒看見。」奴僕懾於他緊繃的怒容,一個個都回答得心驚膽顫。
不遠處,施詠蝶一見慕容湍,姣好的容顏立刻漾上盈盈笑意,款步走向他,蓮步中卷起一股暖香,身後還跟了侍女冬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