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夫乞兒 第18頁

「那就不要哭。」

佟念禧听話地,以手背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定了半晌——

「可是,好難……哇……」她趴在他的胸膛嚎陶大哭。

知道她的眼淚一時半刻停不了,朔揚天干脆出借胸膛讓她哭個夠。

餅了一會兒,埋頭在朔揚天胸前的佟念禧哭聲轉小,細細的說話聲才響起。

「都是我……害的,對不對?」她低低地問,略啞的話語里,還帶著吸鼻子的聲音。

「母馬生育跟你無關。」

朔揚天想都不想就直接否決,堅定得令佟念禧真的相信自己帶煞的本命,並非害彤雲不幸的罪魁禍首。

不,不只彤雲的事……

她離開他的胸膛,挺直自己的身子,帶水清眸望進他的黑瞳里,似乎在探查他接下來的話里有幾分真實性。

「我是個會帶來災難的禍水,這樣也無關?」

「無關。

「第二只馬兒也恐怕搶救不活。」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小馬兒也許撐不過今夜。

「不是你的錯。」

「靈州牧場大火,是在拜堂當天發生的。」

「人為疏失。」

「你一回朔府就病了。」

這會兒,朔揚天沉默。

「司徒易死了。」

他還是沉默。

「朔府里都死了人了,你不能這麼肯定了吧?!

我不祥,我真的是個不樣之人、是個掃把星……「佟念禧因這一連串事件和他的沉默,變得毫無自信。

她只剩朔揚天一個親人了,她真的害怕接下來遭遇不幸的,會是她最愛的親人呀!

「別人是別人,不需要把一切都牽扯到你身上。」

「如果我不存在,這些事是不是就不會發生?」是不是沒有她,爹、娘、女乃娘就不會這麼早就離開人世?

是不是不嫁入朔家,朔府就不會發生不幸?

佟念禧的眼底又升起水霧,在水霧背面的是敗壞已久的傷口,灑上鹽,劇烈的痛楚又侵襲全身。

「不要說傻話!」朔揚天低咆,擁她人懷,將她收緊在雙臂之中。

這次,他沒有制止自己想撫平她傷痛的沖動,他看見了她眼中的悲痛,罪惡感油然而生,不想去看她受盡折磨的無辜眼神,任沖動導領一切。

「夫君……謝謝你,總是在禧兒最無助的時候拉禧兒一把。」佟念禧哽咽了。

小時候是,成親前是,現下亦是。

「不要謝我。」只因,他也是手刃她美好單純的劊子手之一!

在他懷中的佟念禧輕搖螓首,臉蛋輕輕磨蹭著他胸前的衣料。「我能成為夫君的妻,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快樂。」讓罪孽深重的她嘗到了情滋味……

之前,她怎麼會覺得這份愛情好苦呢?

其實,一點都不苦,只要她回味起來,所有印象都是甜的、喜悅的、美好的令她只想珍藏一生一世!

快樂……

這兩個字讓朔揚天想起許多片段……想起她吃食物時滿足的神情。

想起她熟睡時毫無防備、全然信賴的小臉。

想起她因他而嬌羞火熱。

想起她的噓寒問暖,朔揚天冰封已久的心竟然升起點點暖意。

這就是快樂?他有多久不曾感受?久到幾乎遺忘這種全心溫暖的感覺。

正當朔揚天奮力解開滿腦子迷惑的時候,佟念禧輕輕開口,打斷了兩人各自的沉思。

「夫君,請你休離我,好不好?」

朔揚天一震。「你想離開?」

「對,答應我,好不好?」義無反顧,她又問了一次。

「不好。」在體會了她的好之後,他說什麼都不會讓她離開!

「夫君……」

「我不會答應的。」

「休了我對朔家最好,否則,我無法活得心安理得。」

「不要听信那些謠言!」

「不是謠言,是事實。」

「你——」朔揚天啞口無言,他無將真正的「事實」告訴她,那對她只有更殘酷。

朔揚天的遲疑多多少少還是再一次打擊了佟念禧,她絕望的表情,在他眼里卻成了無法離開的失望。

懊死!她就這麼想月兌離這里?想月兌離他?!

「就算你不存在,有些不幸也早發生過了。」朔揚天幽渺低啞的嗓音,隱含著塵封已久的悲哀。

再一次打開悲哀,承受不堪入目的回憶。

「夫君?」佟念禧想看清他的表情,卻被他緊緊鉗住不能動彈。

他怎麼了?那樣的聲音听起來好……難過,到底怎麼了?

「我不是姚樺的親生兒子,也不是朔家的子孫,充其量,只能算是朔老爺的義子。」

什麼?!佟念禧渾身僵直。

「我娘是名莊稼寡婦,沒有謀生能力的她,帶著我到朔府求差事圖溫飽,我們被留下來了,娘說,要做事才有飯吃,凡事都得勤快地做。我听話了,五歲便跟賬房大叔學算賬。

老爺看我機靈,收我做義子,教了我很多。沒想到一年後,他過世了,沒留下一兒半女,我成了朔家惟一的‘繼承人’。「

「夫君為了報答老爺的恩情,所以將牧場經營得有聲有色?」佟念禧問。

朔揚天輕扯嘴角,沒有回答。

「也或許,我只是為了報仇,才留下。」

「報仇?」佟念禧的心震蕩一下。

「我從下人晉升為朔家的主子,姚樺認為我臉上的胎痕是不祥的徵兆,又加上擔心我娘會危急她的地位,某天派了幾個壯丁制住我的手腳,以刀割除我右臉上成片的黑色胎記,逼我娘仰藥自縊,才會找大夫替我醫治,我娘見我哭喊——」

「不!別說了、別說了……」佟念禧潸潸淚下,仿佛那一刀是割在自己身上、撕心裂肺的痛楚是疼在自己身上。

原來、原來,他臉上的傷疤是那樣子來的,那樣的痛對一個孩子來說,是多麼殘忍!哭喊聲過去,只留下猙獰的傷痕……

「那一年,我才六歲,要說不幸,我不但給我娘帶來不幸,也給我自己帶來不幸!」他自嘲一笑。

听似雲淡風輕的言語,究竟隱含了多少痛、多少恨?無法計量的呀……

「都過去了,不會再有人傷你,不會了……」

佟念禧的蓮臂緊緊回抱住朔揚天的頸項,佔了清淚的唇,不停地輕吻在他的右瞼上,帶著輕吹的氣息,似乎是想減輕他沒有消逝過的疼痛。

靶覺到懷中的小女人竟比他還難過,朔揚天的眼瞳深處,閃過一道少有的溫柔光芒,他竟有股想一輩子珍惜她的。

他抬起她濕濡的下顎,吻上她的櫻唇,吮去她的淚水。

都過去了嗎?

他是否該如禧兒所言,讓一切都過去?

香榻上纏纏綿綿,愁思纏,情絲也纏。

這一夜,朔揚天特別激狂,也特別溫柔,情意在不知不覺中佔滿了心。

第十章

佟念禧想過了,最後還是決定離開。

朔揚天不準,她只好找別的人選。

來到客居,佟念禧想見的人是盂蘭,孟蘭是客人,自然有辦法助她離開。

踏入客居院落,佟念禧看見盂蘭的隨身丫環,蹲坐在距離涼亭不遠的樹下打著盹。

想必孟蘭一定在涼亭內,佟念禧沒有吵醒丫環,悄然走近涼亭,卻發現另一道不屬于女人的高大身影。

「蘭兒?」

佟念禧帶著迷惘踏上涼亭,亭內兩道相黏的身影,霎時狼狽分開。

另一人是誰,佟念禧也看明白了。

「你?!」佟念禧當場驚愣。

「表嫂!」

「夫人,呃……別怕。」

她沒看錯吧?「司徒——」

「噓……」不能大聲嚷嚷的。

司徒易和孟蘭兩人一起把食指放到嘴前,很慎重、很神秘地噓聲。

「你活著?」佟念禧覺得不可思議。

司徒易點點頭。這下有說不完的解釋了,他的頭隱隱作疼。

「蘭兒你也知道?」

「前幾日才知道的。」最該瞞的受害者出現了,孟蘭有點過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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