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兩人回頭,站在數步之外的是一位西裝筆挺、出眾耀眼的男人。
湛初陽敏銳地察覺到江遠情眼楮一亮,不同于面對客戶的職業微笑,她的神情隱約帶有一絲熱切與情怯。
他輕喚,「遠情?」他不是個遲鈍的男人,從她不尋常的戀慕眸光及握緊的拳頭,他已隱約猜到對方的身分。
她好似未听到他的低喚,只是愣愣地看向來者,輕喃出聲,「學……任學長?」
「真的是你,遠情,好久不見了。」任迅翔沉穩地朝她走來,神情有著驚喜。「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你。」
「是啊,真沒想到……」江遠情深吸了一口氣,藉由微涼的空氣撫平自己的無措。
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會在這個地方踫見他--
那個曾經心儀的男子。
心在這一刻怦然跳動,可即使如此,她仍穩穩地收斂心底的歡喜,沒讓激動的情緒表現出來,只有握得發白的拳頭始終未曾稍放。
「任學長,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最後听說他的消息,是他在畢業後遠赴國外,接掌家族企業在海外的分部。時光飛逝,轉眼間已過了幾個年頭……
「我才剛回來不久,目前還在熟悉國內商界的動態,之所以會來參加這場婚禮,也是因為對方與我有生意上的往來。原本我對這種場合興趣缺缺,沒想到會遇見你,看來我是來對了。」
「學長,你太客氣了。」江遠情眉開眼笑。
「大家都認識這麼久了,你還像第一次見面一樣叫我學長,到底是誰比較見外?」任迅翔取笑道,終于注意到站在江遠情身旁的男子。「這位是?」
湛初陽的目光與他對上,莫名的失落一閃而逝。
「我是湛初陽,遠情的……朋友。」
「幸會。」任迅翔伸出手。
「客氣了。」
湛初陽沒有失禮,反握住對方的手,眼角不經意的一瞥,看見江遠情接過服務人員端來的雞尾酒,遞給任迅翔,而那張印有她唇印的「感謝狀」,孤零零地被隨手擱在一旁的桌面上,風一吹,緩緩地飄落,掉落在這片滿是向日葵的幸福花田里。
而她,渾然未覺。
第四章
如果,湛初陽此時還不明白胸口那股微微酸疼的痛楚是什麼的話,那麼他也太遲鈍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自覺地注意起江遠情的一顰一笑,只要她開心,他的心也就跟著悄悄歡喜;當她眉頭烏雲密布,窗外的太陽在他眼中也變得黯淡無光。
她愛品嘗他的手藝,尤其是他剛學會的提拉米蘇,只要她想吃,即使下著雨,他也二話不說地上超級市場買足材料,而這全是因為眷戀她品嘗時那心滿意足的表情。
他愈來愈習慣她時而單純、時而成熟的舉止言論,每天飯後的閑聊,已經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所以,每當她加班的夜晚,他就會徹夜無法成眠。
湛初陽寧願自己是個笨蛋,可以忽略心中過于澎湃的情感,可惜他不是。
靜如止水的心再度起了波瀾,在揮別多年前的情傷後,她是第一個能讓他凝聚心思的女人,他無力、也不願阻止自己的情感。
愛情是把雙面刀,往往不是傷了別人,便是傷了自己。而現在,他想抓住些什麼,卻讓那刀鋒刺入自己漸漸緊握的手心。
其實,如果他夠聰明,就該趁早放開,可惜人就是這麼傻,明知自己可能受傷害,卻一次又一次地沉淪……
不想讓自己的胸懷佔滿不該存在的痛楚,所以,趁江遠情與任迅翔相談甚歡時,湛初陽悄悄地退開。
走到角落的桌位,他挑了張椅子坐下,服務人員馬上送上一杯果汁。
他仿佛置身事外,出神地望著眼前歡樂的景象,就在這時,另一道聲音從前方傳來,抖顫中又帶有一絲不敢相信--
「是你?!」
湛初陽抬起眼,看向聲音來源處。
花田里熟悉的身影及容顏,觸動了淺淺淡去的記憶,她從花中朝他走來,只可惜,曾經熟悉的容顏早已變得陌生……
此時的場景就如同三年前的那日--繁花開盡,而他與她,也在那一日緣盡。
如今,他只有如釋重負的輕松感受。
「好久不見了,筱音。」
「真的是你!」梅筱音的表情有驚訝也有喜悅,畢竟兩人曾共同擁有過一段快樂的日子,她從未忘記過他。
她走近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國一段時間。」
「是嗎?」她攏了攏身上的長大衣,一身名牌服飾將她襯得更加高貴優雅。
「剛才看見你在前方的伴郎席上,我還以為……我認錯人了。」以為又是自己過度思念下的錯覺。
「你沒看錯,今天我的角色正是當個冒牌伴郎,之所以躲在角落,就是怕遇上熟人,沒想到還是被你發現了。」
「為什麼?我記得你一向不喜歡這種場合。」
「是不喜歡。」想到江遠情耍賴拜托他的表情,他失笑地搖搖頭。「答應幫朋友的忙,不來不行。」
「我想……是女性朋友吧?」她不願承認,卻也無法否認,那是張寵溺的表情。
湛初陽但笑不語。江遠情在他心中的定位到底是什麼,他還無法完全厘清。「你呢?我沒想到會在這類的聚會上遇見你。」
學藝術的她,向來認為出席這種場合是墮落的表征,總是嗤之以鼻。
「人終究是會變的,這種場合聚集了各個企業的精英,嫁給一個商人,這就是我的生活圈啊!」每天打扮華貴,在社交場合里說些應酬話,這就是身為大企業家的妻子應盡的本分。
身不由己,卻是她自找的。
「你--」他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疲憊。嫁入豪門的她,怎會出現這樣的表情?他默默地忖測,但終究忍下,沒多說什麼。
「你想問我--過得好嗎?」她笑了。「你依然沒有改變,不習慣追問他人隱私。」
「有些事,並不是鍥而不舍的追問就可以挽回的。」湛初陽淡淡地笑了笑,他向來不是個多話的男人,總習慣將感覺放在心里,然而,她的表情真的讓他有些擔心。
「我明白。」一股酸澀攫住她心房,「你恨我嗎?」
「沒什麼恨不恨的,事情已經過了。」
「呵,你真是個好人。」她很清楚,當年她愛上別人的事實,重重地傷害了他。「你代我承受所有人的責難,我很感激你,真的,可是……」她抬起頭,凝望著他。「我過得一點都不好,你知道嗎?」
他總是細心地為對方著想,卻又默默地藏在心里,他的體貼,是一種殘忍的慈悲,害了他,也害了她。
「筱音?」湛初陽疑惑地喚了聲。
「有時候,我會忍不住想,當年你若蠻橫地要求我忘了他,或許,這場錯誤就不會讓我這麼痛徹心扉!」
風微微地吹著,卷起一地風沙。
「我……以為你過得很好。」
在他離開台灣後不久,她就與楚氏企業的少東結婚,三年的時間過去,報章雜志偶爾報導梅筱音與楚天行的婚姻,莫不稱贊有加,是對商場上人見人羨的模範夫妻。
難道事實不是如此?
「听到你這麼說,我該高興的,至少你曾注意過我……」梅筱音抬手掩住了抖顫的唇瓣。
她不想這樣的,曾設想過千百種遇見他的情景,本以為自己可以一笑置之,就像遇見久違的朋友般與他談天說地,可……真正見到他之後,悔恨的痛楚卻讓她幾乎無法承受。
「筱音,我--」放她自由,是為了讓大家都好過,難道他做錯了?
「我……對不起!」她退了一步,怨悔地撇開眼,而後轉開腳步,逃離了他的視線。